次日清晨,她刚用罢早饭,小侍女便匆匆前来禀报,称萧世子已至前厅,正与老爷交谈,特请她速速前往。
该来的终是要来的。上官徽轻轻颔首,示意侍女退下,自己则转身回到闺房,挑选了一件素雅的袄裙换上。镜中的她,虽然面色苍白,却依然难掩清丽之色。她细心地梳理长发,戴上一支简单的玉簪,而后缓步走出闺房。
穿过回廊,她听见前厅传来茶盏轻叩的脆响,以及父亲低沉的交谈声。她驻足阶下,恰见一截梅枝不堪重负,“咔嚓”折断在脚边。她目光在那截断枝处停留了片刻,终是缓步踏上石阶。
前厅内,茶香袅袅,上官徽踏入前厅时,迎面撞上了萧承翊投来的目光。他端坐在客位,修长的手指轻扣茶盏,见她进来,他放下了茶盏,迎上前来,目光在她素净的衣裙上停留片刻,表妹今日倒是素雅。
上官徽微微一笑,不卑不亢:世子过誉了。
上官泰轻咳一声,起身道:徽儿,世子今日前来赏梅,你就代为父陪同世子去园中走走。”
“是,父亲。”上官徽低声应道,随即看向萧承翊,“世子,这边请。”
雪花覆盖下的梅园,静谧而幽深,仿佛与世隔绝。
上官徽领着萧承翊步入园中,脚下的积雪发出“吱吱”的声响,为这寂静的冬日增添了几分生气。
此时正值雪后初霁,园中梅花傲霜斗雪,竞相绽放,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萧承翊望着眼前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以及那傲立于风雪中的梅花,不禁赞道:“都说梅花香自苦寒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世子所言极是。只是不知这梅花在世子眼中,可有何特别之处?”
萧承翊目光微转,看向身旁的女子,“哦?表妹有何高见?”
上官徽轻轻抚过一枝梅花,声音清冷,“在我看来,梅花虽生于严寒,却能凌寒独自开,这份傲骨与坚韧,实乃世间少有。也正因如此,它才能赢得世人的赞誉与敬重。”
萧承翊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上官徽,“表妹这番话,倒像是借花喻人。”
上官徽眸光微闪,“世子言重了。徽儿不过随口一说,并无他意。”
“唤我表哥就好,或者承翊也行,别一口一个世子,听着怪生分的。”萧承翊语气中带着几分亲昵与随意,仿佛两人之间真的有着深厚的亲情一般。
上官徽神色微变,却仍颔首道,“那便依世子...表哥之意。”
两人继续漫步于梅园之中,脚下是厚厚的积雪,发出“吱吱”的声响。四周静谧,偶有鸟鸣掠过,更衬得这方天地清寂如画。然而他们并不知晓,就在不远处一丛覆雪的梅枝后,还有另一双眸子正悄然注视着这一切——那人隐身暗处,目光幽暗,将二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尽收眼底。
“表妹,你我自幼相识,到如今也有二十余载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与追忆,“记得小时候,你我还曾在梅园中一同堆雪人、打雪仗,那时无忧无虑,真令人怀念。”
上官徽淡淡说道:“陈年旧事,何必再提。”
“怎么会是旧事?”萧承翊突然驻足脚步,深邃的目光牢牢攥住了她,“从少时起,我便认定你是我的妻。”
“妻?”上官徽唇角浮起一丝冷嘲,“若我没记错,您的妻子,该是郑家三娘才对。”
萧承翊脸上现出几分尴尬之色,“娶三娘,非我本意,”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你知道的,我心中所属,从来只有表妹一人。”
上官徽心中一惊,眸色一凛,“世子,您越矩了。”她想抽出自己的手腕,却不料对方变本加厉,另一只手竟牢牢扣住了她的腰肢。
“姑父应当已经转达了我的意思。”他气息灼热,喷吐在她的耳侧,“只要你答应做我的侧室,我必以正妻之礼待你,保你上官家一世荣华,如何?”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上官徽面色骤寒:“萧承翊,你莫不是疯了!我如今尚是有夫之妇。”
“有夫之妇又如何?”他不但不松,反而收紧了手臂,“北疆苦寒之地,端木珩即便侥幸生还,没有朝廷诏令,亦永世不得回都,你又何必为他守这活寡。”
“侥幸生还…”
上官徽忽然静了下来,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有了一种猜想——莫非昨日父亲书房中那封北疆军报,所言或许就是端木珩“侥幸生还”的消息...
萧承翊见她默然,以为她是被自己说动了,唇角笑意更深,“表妹,识时务者为俊杰,跟了我,自有享不尽的富贵。”
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擦过她的唇瓣,呼吸渐重,俯身便要吻下。
上官徽却倏然抬手,适时挡在他唇前,眼波轻转间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表哥说的是,只不过......表哥既知我的条件,若应了我那两点要求......这门亲事,倒也不是不能商量。”
萧承翊神色一沉:“除却世子妃之位,其他皆可允你。”
“既然如此,”她本娇柔的音色骤然转冷,“就请世子恪守本分。”
“好个伶牙俐齿!”
萧承翊忽然猛地将她抵在梅树干上,积雪伴着落梅簌簌而下。
“上官徽,”他唤她的全名,眸中骤然泛起一丝冷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粗糙的树皮硌得她后背生疼,她却仍强忍着没有叫出声,冷声道:“世子这是要强夺人妻不成?”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原来你们在这儿,让我一顿好找!”
上官泰的声音突兀响起,他脸上带着笑,垂在袖中的手却攥紧了拳头,“午膳准备好了,就等世子入席了。”
那躲在暗处的身影闻声微微一顿,随即很快隐入更深的阴影中。
看到上官泰的那一刻,萧承翊抵着上官徽的动作微微一僵,眼底翻涌的欲念与戾气迅速褪去,他缓缓松开钳制,甚至还颇为体贴地替上官徽拂了拂肩上落梅。
“不必了,”他声音已恢复平日矜贵,却透着一丝未散的冷意,“本世子今日还有要事,先行告退。”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离去。衣袂扫过积雪,走出几步,却又蓦然停住。他侧首回望,“表妹,好好考虑。本世子…随时等你回心转意。”
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上官泰才转身看向女儿,眼中满是担忧,“徽儿...你没事吧?”
“托父亲的福,”上官徽轻抚被掐红的手腕,冷笑出声,“女儿好的很。”
上官泰听出女儿话里的奚落,嘴唇动了动,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远处,上官徽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只余一缕冷梅幽香混合着沉水香气,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