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梦瑶的剧场
集齐五行真源引发的天地异象虽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却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扩散至现实与虚幻的每一个角落。南宫悦知能清晰地感觉到，眼中的世界愈发“清晰”了。并非细节更多，而是覆盖在万物之上的那层若有若无的“薄纱”被掀开了一角，物质的本质、能量的流动，甚至人们脸上转瞬即逝的微表情所代表的真实情绪，都如同水底卵石般历历在目。这是净瞳在五行之力滋养下的显着提升。
然而，这份刚刚获得的力量增长还未来得及细细体悟，更严峻的考验已悄然而至。
他与第五枫临原本在一座繁华都市中休整，并试图寻找“虚无之渊”下一步行动的蛛丝马迹。这座城市以“不夜天”着称，霓虹闪烁，人流如织，是现代文明“虚饰”的极致体现。可就在某个华灯初上的傍晚，异变发生了。
起初只是些许违和感。街角那家永远排长队的网红奶茶店，门口的人群脸上的笑容似乎过于标准，像是复制粘贴；十字路口指挥交通的警察，动作精准得如同钟表零件，毫秒不差；天空中飞过的鸟群，轨迹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重复的对称性。南宫悦知揉了揉眉心，以为是净瞳使用过度带来的错觉。
“不对劲。”第五枫临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手中一枚刻画着“静”字的古旧木符正在微微发烫，边缘泛起焦痕。“空间的‘经纬’在扭曲，我们可能已经踏入某个‘域’中了。”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整条商业街的景象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猛地闪烁、抖动了一下。下一秒，周遭的喧嚣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却又在极致的喧闹中透出一种空洞。霓虹灯的色彩变得更加饱和、艳丽，甚至到了刺眼的地步，光线流淌下来，几乎有了实质的触感。行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极度幸福的笑容，眼神却失去了焦点，仿佛沉溺在某种无法言喻的美妙幻境中。
“是呼延梦瑶。”南宫悦知深吸一口气，净瞳全力运转，她看到无数条极细的、闪烁着梦幻光晕的丝线从虚空中垂落，连接在每一个行人的头顶，如同操纵木偶的提线。这些丝线汇聚成无形的洪流，向着城市中心某个点奔涌而去。“她把整个街区……不，可能更大范围，都拉进了她的梦境里！”
“梦境剧场……好大的手笔。”第五枫临面色凝重，迅速从随身携带的檀木匣中取出几枚刻画着复杂符文的玉石，屈指弹向四周方位，试图构筑一个临时的防御结界。然而，玉石刚离手，上面的符文光芒便迅速黯淡，如同水滴落入海绵，被周围浓郁的梦幻之力吸收、同化。“不行，这里的规则已经被梦境覆盖，现实侧的符文力量被极大压制。”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精致公主裙、抱着泰迪熊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到南宫悦知面前，仰起头，用甜得发腻的嗓音说：“大姐姐，你怎么不笑呀？这里多好啊，想要什么都有，永远没有烦恼哦！”女孩的眼睛里没有孩童应有的灵动，只有一片虚幻的幸福迷雾。
南宫悦知心中一凛，净瞳聚焦，看到女孩背后的“丝线”尤为粗壮，显然是被重点“关照”的对象。她尝试伸手想去触碰那些丝线，指尖却直接穿了过去，仿佛它们存在于另一个维度。
“没用的，梦瑶的‘梦丝’介于虚实之间，常规手段无法触碰。”第五枫临按住她的手腕，“必须找到这个梦境的‘核心’，也就是她构筑这个剧场的‘梦核’。只有打破梦核，才能解救这些人，否则他们的精神会永远沉溺于此，直至肉身枯萎。”
“梦核在哪里？”
“通常会在梦境力量最强、最符合编织者美学的地方。对她而言，剧场自然需要一个华丽的‘舞台’。”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投向城市中心那栋最高的建筑——苍穹之光塔。那里此刻正散发出如同北极光般瑰丽变幻的光晕，是整个梦境能量场的漩涡中心。
穿行在美梦构成的街区，是一种极其诡异的体验。路边凭空出现流淌着巧克力的小河，云朵漂浮在触手可及的低空，商店橱窗里陈列着人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物品——有人看到了堆成山的金条，有人看到了逝去亲人的笑脸，有人看到了功成名就的颁奖台。所有人都沉浸在各自编织完美的美梦中，对南宫悦知和第五枫临这两个“清醒者”视若无睹。
然而，这完美的表象之下，危机四伏。当他们试图强行突破某个区域时，周围的景象会瞬间扭曲。温顺的宠物狗可能突然化作狰狞的噩梦獠牙，平坦的地面会塌陷成无尽的深渊，甚至那些沉溺美梦的人，也会在梦瑶的操控下，化身成为阻挡他们的、面带幸福微笑的“傀儡”，机械地扑上来纠缠。
“不能伤害他们！”南宫悦知避开一个张臂拥抱过来（实则意图阻拦）的上班族，对第五枫临喊道。这些人是无辜的，肉体是真实的，只是精神被操控。
第五枫临点头，他不再使用攻击性符文，转而以巧妙的身法和一些低消耗的“障眼法”、“清风咒”推开或暂时迷惑住扑来的傀儡。他的动作依旧沉稳，但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梦境主场对抗梦瑶，如同逆水行舟，消耗巨大。
越靠近苍穹之光塔，梦境的侵蚀越发强烈。南宫悦知开始听到耳边响起充满诱惑的呢喃，眼前也不时闪过一些属于她自己的幻象片段——她看到自己顺利毕业，找到了一份安稳的民俗研究所工作，与家人其乐融融，没有净瞳，没有守真者，没有无尽的纷争和危险……那平静、普通的生活，正是她内心深处曾无数次渴望的“简单真实”。
“悦知！”第五枫临一声低喝，如同暮鼓晨钟，将她从短暂的恍惚中惊醒。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串古朴的念珠，散发着宁心静气的微光，勉强驱散了周围的诱惑低语。“守住本心！这些都是梦瑶挖掘你内心渴望制造的幻影！”
南宫悦知悚然一惊，背后渗出冷汗。净瞳光芒闪烁，强行将那些美好的幻象看破、驱散。“我没事。”她声音有些沙哑，但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她明白，这场战斗，从踏入剧场的那一刻起，就不仅是力量的对抗，更是意志与信念的考验。
终于，他们突破了层层阻碍，来到了苍穹之光塔的底层大厅。这里不再是现代建筑的内饰，而是被彻底改造成了一个无比宏伟、奢华的古罗马环形剧场风格的空间。穹顶是流转的星空幻影，四周墙壁是栩栩如生的天使与神只浮雕（细看之下，那些浮雕的面容竟与沉溺梦境的人们有几分相似），中央则是一个悬浮于空、由纯粹光芒构筑的舞台。
呼延梦瑶，就站在那舞台的中央。
她穿着一袭缀满星辰光点的曳地长裙，容颜绝美，气质空灵，宛如梦境本身的女神。她手中并无乐器，只是十指纤纤，在空中轻轻拨动，那些连接着无数居民的“梦丝”便随之震颤，编织出更浓郁、更令人沉沦的美梦旋律。
“欢迎来到我的‘永恒乐园’，两位不请自来的客人。”呼延梦瑶的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仿佛直接在人的脑海中响起，温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看啊，我消除了他们的痛苦、焦虑、失望和求而不得。在这里，每个人都能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没有战争，没有贫穷，没有背叛，只有永恒的幸福与满足。这难道不是比那个充满苦难和不确定的现实，更美好的世界吗？”
“虚假的幸福，不过是精致的牢笼！”南宫悦知踏前一步，净瞳灼灼，直视梦瑶，“剥夺了选择的自由，剥夺了成长的阵痛，剥夺了真实的喜怒哀乐，人还能称之为‘人’吗？你这不是在创造乐园，你是在制造行尸走肉！”
“自由？真实？”呼延梦瑶轻笑起来，笑声如风铃，却带着刺骨的冰冷，“所谓的自由，带来的是无尽的争斗和伤害；所谓的真实，充斥着丑陋与绝望。我用梦境覆盖这一切，给予他们纯粹的快感，这才是终极的仁慈。你们所谓的‘真实’，才是最大的残忍！”
她不再多言，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整个剧场空间剧烈震荡，周围的浮雕仿佛活了过来，天使拔出光剑，神只投下雷霆，化作实体般的攻击洪流，向两人席卷而来。同时，脚下光滑如镜的地面变得粘稠，如同沼泽，试图将他们吞噬。空气中弥漫开甜腻的香气，进一步侵蚀着他们的意志，诱使他们放弃抵抗，沉入美梦。
“我来抵挡，你找梦核！”第五枫临低吼一声，将手中念珠抛向空中，念珠散开，化作一道淡金色的光幕，勉强挡住大部分实体化攻击。他咬破指尖，以血为媒，在虚空中急速刻画着一个复杂的古老符文——“定”字咒。符文成型瞬间，散发出镇压一切的厚重气息，让粘稠的地面暂时凝固，也为南宫悦知争取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南宫悦知知道时间紧迫，第五枫临支撑不了太久。她全力催动净瞳，目光如扫描般掠过整个剧场空间。在净瞳的视野里，无数梦丝的能量如同百川归海，最终都汇聚向舞台上方，穹顶星空幻影的最中心——那里，悬浮着一颗不断变幻形态、散发着柔和却强大吸力的光球。它时而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时而像一枚璀璨的钻石，时而又化为一本翻动的书籍，仿佛容纳了所有沉溺者的梦境精华。
“找到了！在那里！”南宫悦知指向那颗光球。
“那就是梦核！摧毁它！”第五枫临勉力维持着“定”字咒，嘴角已溢出一丝鲜血。梦境规则对他的压制和反噬极其严重。
南宫悦知没有丝毫犹豫，体内初步融合的五行真源之力奔腾流转，汇聚于双眼。净瞳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一道凝练如实质、蕴含着五行生灭轮回意境的净化光束，如同离弦之箭，射向那颗梦核！
然而，就在光束即将击中梦核的瞬间，异变再生！
梦核的光芒骤然内敛，形态稳定下来，竟然化作了……南宫悦知自己的模样！一个由纯粹梦境能量构成的、面带悲悯和温柔笑容的“南宫悦知”！
“看，这就是我为你准备的，‘真实之心’。”呼延梦瑶的声音带着一丝计谋得逞的狡黠，“梦核，就是我自身‘真实之心’的显化。它可以是任何形态，藏匿于梦境最深处。现在，它就是你自己的倒影。摧毁它，就等于摧毁你自身存在的部分‘真实’。你……下得去手吗？”
南宫悦知射出的净化光束，硬生生地停在了那个“自己”面前一寸之处，光芒剧烈摇曳，显示着她内心的剧烈挣扎。
这个幻影，不仅仅是外形的模仿。净瞳能清晰地“看”到，它内部流转的能量结构，确实蕴含着一种奇特的“真实”属性，与周围纯粹的梦幻之力截然不同，也与她自身的本源隐隐共鸣。这就是呼延梦瑶隐藏在无尽虚幻之下的、属于她本人的、唯一的“真实”？而此刻，它却被塑造成了南宫悦知的样子！
攻击，可能真的会伤及梦瑶的“真实”，但也可能意味着否定部分的自我，甚至落入某种更深的陷阱。不攻击，第五枫临撑不住，所有沉溺者将万劫不复。
“悦知！不要被迷惑！”第五枫临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急迫，“她在利用你的同理心和自我认知！梦核的本质未变，只是披上了伪装！”
“是吗？”呼延梦瑶轻笑，“第五枫临，你又如何能确定，你所认知的‘真实’，不是另一层更坚固的梦境呢？或许，你们所谓的反抗，本身就是我剧本中最精彩的一环？”
言语如毒药，侵蚀心智。
南宫悦知看着眼前那个温柔微笑的“自己”，又看向下方苦苦支撑、嘴角溢血的第五枫临，再“看”向剧场外那些沉浸在虚假幸福中、灵魂之光正在缓慢黯淡的无辜者们。
她的内心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风暴。
摧毁？还是守护？
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如果为了守护多数人的真实，必须摧毁一个（哪怕是敌人的）“真实之心”，这选择是否正确？如果连自我的认知都可以被随意扭曲、利用，那“本心”又该立于何处？
纷乱的思绪如同漩涡，几乎要将她吞噬。净瞳的光芒也因此明灭不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脑海中忽然闪过一路上经历的种种碎片：古镜中看到的破败真相、第五枫临沉稳可靠的背影、五行真源中感受到的天地生机与厚重、市井中平凡人脸上真挚的笑容与泪水……还有，刚才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份她曾渴望的“平凡真实”。那份平凡，之所以珍贵，正是因为它包含着不完美、挣扎和选择的权利，而不是被安排好的、完美的虚假。
“我明白了……”南宫悦知喃喃自语，眼中迷茫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彻的清明。
“真实，不在于形态，不在于是否完美，甚至不在于它是美好还是丑陋。”她抬起头，净瞳中的光芒不再仅仅是锐利的破妄，更增添了一份包容与理解，“真实，在于它的‘存在’本身，在于它拥有被体验、被感受、被选择的资格！”
“你的‘真实之心’，渴望以梦境覆盖现实，创造永恒乐园。这，或许是你基于某种经历形成的、属于你的‘真实’执念。我无法认同，但我……看到了它的存在。”
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剧场中。
“但是，你不能用它来剥夺他人的‘真实’！每个人的真实，都该由自己书写，哪怕充满痛苦！”
话音落下，南宫悦知没有选择摧毁那道幻影。她将汇聚的五行真源之力猛然扩散开来，不再是攻击性的光束，而是化作一片温暖、柔和，却蕴含着坚定“确认”与“唤醒”意志的光芒，如同母亲的怀抱，轻轻笼罩住那个由梦核幻化成的“自己”，以及通过它连接出去的无尽梦丝。
这不是破坏，而是……净化与归还。
她以净瞳和真源之力，并非强行切断梦丝，而是向所有沉溺者传递一个信息，一个关于“选择”的信息：美梦虽好，但真实的世界，有风有雨，也有阳光和成长，那里才有真正的、属于你们的道路。
同时，她也向梦核深处、呼延梦瑶那隐藏的“真实之心”，传递了一份理解，但也是一份不容置疑的拒绝。
“啊啊啊——！”呼延梦瑶发出一声尖锐的、夹杂着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叫声。
她感觉到，自己精心编织的、完美控制的梦境，正在从内部瓦解。并非被暴力破坏，而是如同冰雪遇到暖阳，正在自然地消融。那些连接着人们的梦丝，一根接一根地，不是断裂，而是光芒逐渐黯淡，最终化作点点光尘消散。
沉溺在美梦中的人们，脸上的幸福笑容渐渐凝固，眼神从迷惘变得清醒，继而流露出困惑、茫然，甚至是一丝梦醒时分的怅然若失。
悬浮的舞台开始崩塌，华丽的浮雕褪色、剥落，整个梦境剧场如同海市蜃楼般剧烈晃动，变得透明。
那颗被南宫悦知光芒笼罩的梦核，那个“自己”的幻影，对着南宫悦知，露出了一个复杂难明的笑容——有释然，有一丝不甘，或许，还有一丝极淡的、被理解的慰藉？——然后，它如同泡沫般，“啵”的一声，轻轻破碎，化作最原始的能量粒子，回归于虚无。
梦核，破了。
呼延梦瑶的身影在崩溃的舞台中央变得模糊，她死死地盯着南宫悦知，眼神中不再是空灵和掌控，而是第一次露出了某种被打乱节奏的惊怒与……一丝极深的好奇。
“南宫悦知……你……很有意思……”她的声音随着梦境的崩溃而飘远，“这次，是你赢了。但‘真实’与‘虚幻’的边界，远比你以为的更加模糊……我们，还会再见的……”
话音未落，整个梦境剧场彻底崩解。
南宫悦知和第五枫临只觉得脚下一实，周围的景象如同退潮般迅速变换、稳定。他们依然站在苍穹之光塔的底层大厅，只是这里恢复了现代建筑的冰冷内饰。窗外，是真实的都市夜景，霓虹依旧，却不再有那种虚幻的瑰丽。街道上，人们茫然四顾，交谈声、车流声重新变得真实而嘈杂，充满了生活原有的、不那么完美的烟火气。
第五枫临撤去了符文，脸色苍白，但看向南宫悦知的眼神充满了赞许与更深层次的情感。“你做得很好。”他简单地说道，话语中却蕴含着千言万语。
南宫悦知长舒一口气，感到一阵强烈的虚脱感袭来，不仅是力量消耗，更是精神上的巨大疲惫。她看着窗外恢复正常的城市，轻声道：“我好像……有点明白‘返璞归真’的意思了。不是回到原始，而是认清并接纳所有的真实，无论是好是坏，然后……勇敢地在其中前行。”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简单的摧毁，而是选择了更艰难，但也更符合“真我”之路的方式，破解了呼延梦瑶的剧场。这不仅是力量的胜利，更是心境的突破。
然而，他们也清楚，“虚无之渊”的阴影并未散去。呼延梦瑶临走时的话语，如同一个预言，预示着未来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界线上，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