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网红来袭与惑心术
初秋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穿过众生茶坊的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不尽正慢条斯理地用软布擦拭着柜台后的一排紫砂壶，指尖摩挲过温润的陶土，像是在与老朋友低语。茶坊里零星坐着几位客人：靠窗的老教授捧着搪瓷杯，翻着泛黄的线装书；角落里的年轻程序员敲着笔记本电脑，时不时端起面前的绿茶抿一口，眉头紧锁的样子像是在跟代码较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混合着旧木头的气息，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跳动的声音。
王微亦今天来得早，背着半旧的帆布包，一进门就熟稔地跟林不尽打了声招呼：“林老板，照旧，一杯碧螺春。”她昨天刚查完资料，眼下带着点熬夜的青黑，却依旧眼神发亮，手里还攥着个小巧的录音笔，显然是随时准备记录什么。
“得嘞。”林不尽头也没抬，随手从茶架上取下一小罐茶叶，“看你这架势，又挖到什么新线索了？”
“还真有。”王微亦把包往旁边的空椅子上一甩，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我查了地方志，发现咱们这条老街在民国时期就有‘安神茶’的记载，说是能‘定惊悸，安神魂’，跟你家祖传配方描述差不多。而且……”她顿了顿，眼睛瞟向茶坊深处那道挂着蓝布帘子的门，“志里还提了一嘴，说当时茶馆里有面‘照心镜’，能照见人心里的‘疙瘩’，你说会不会就是……”
话没说完，茶坊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兴奋的交谈声。林不尽擦壶的手顿了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王微亦也好奇地转头望去，只见几个穿着时尚、扛着摄像机和补光灯的年轻人簇拥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瞬间打破了茶坊的宁静。
为首的女人约莫三十岁，一袭剪裁得体的白色连衣裙，妆容精致得像是精心绘制的工笔画。她皮肤白皙，眼尾微微上挑，笑起来时眼角的细纹恰到好处，既显得亲和又带着点疏离的精致感。她一进门就环顾四周，目光像是扫描仪般掠过茶坊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林不尽身上，声音甜得发腻：“这位就是茶坊老板吧？您好您好，我是白薇薇，做民俗文化直播的，久仰众生茶坊的大名，特地来拜访呢。”
她身后的助理立刻递上一张烫金名片，上面印着“白薇薇·心灵疗愈导师”的字样，还有一串社交媒体账号，粉丝数后面跟着好几个零。老教授被这阵仗惊得合上书，程序员也暂停了敲击键盘的手，好奇又警惕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林不尽放下手里的软布，接过名片看都没看就随手放在柜台上，语气平淡：“我们这儿是小地方，怕招待不好您。”
“老板太谦虚了。”白薇薇笑得更甜了，她身后的团队已经熟练地开始架设设备，补光灯的强光瞬间照亮了半个茶坊，把原本温润的光影切割得支离破碎，“我可是听说，众生茶坊有百年历史，藏着好多老故事呢。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些有温度的传统文化，我就是想通过直播，让更多人知道咱们老祖宗留下的好东西。”
王微亦在一旁听得皱眉，她研究过不少所谓的“民俗网红”，大多是打着文化旗号博眼球，白薇薇这番话听起来滴水不漏，却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对劲。尤其是白薇薇说话时，尾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像是在哼唱某种调子，让人不自觉地就想放松警惕。
“直播可以，但别吵着客人。”林不尽没再多说，转身去给王微亦泡茶。他指尖触碰到茶叶的瞬间，忽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波动——不是茶坊里原本平和的气息，而是一种黏腻、阴冷的东西，正随着白薇薇一行人弥漫开来。他不动声色地抬眼，视线扫过白薇薇，隐约看到她周身缠绕着淡淡的灰雾，那些灰雾像是有生命般，正悄无声息地往周围的客人身上钻。
老教授原本平静的脸色渐渐变得烦躁，他把书往桌上一拍，嘟囔着：“这光晃得人眼晕，什么东西……”程序员则重新盯着电脑屏幕，手指敲打键盘的速度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嘴里念念有词：“又错了……怎么又错了……完蛋了，肯定要被开除了……”
王微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学过基础的心理学，能看出老教授和程序员的情绪变化有些异常，像是被放大了某种负面情绪。她看向白薇薇，发现对方正对着镜头微笑，声音温柔得像羽毛：“大家看，这位老先生是不是很有风骨？其实啊，每个人心里都藏着点不为人知的烦恼，就像这茶，初尝是苦，回味才甜……”她说着，眼神扫过老教授，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就在这时，老教授突然猛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想往地上摔，嘴里吼道：“别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知道瞎折腾！”
“哎，老先生您别激动。”王微亦赶紧起身想去劝，却被林不尽一把拉住。他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别冲动，然后端起刚泡好的碧螺春，走到老教授身边，轻轻把茶杯放在他面前：“张教授，尝尝新茶，明前的碧螺春，您上次说喜欢的。”
温热的茶香袅袅升起，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老教授的动作顿住了，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茶杯，像是被那股香气唤醒了似的，烦躁的表情渐渐平复下来，嘟囔了句“失态了”，重新坐了回去。
白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对着镜头说：“您看，这就是茶香的魔力，能让人瞬间平静下来呢。老板，您这茶可真不一般，能不能给我们讲讲这泡茶的讲究？”她一边说，一边朝助理使了个眼色。助理心领神会，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香薰机，悄悄放在了不显眼的角落，按下了开关。
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很快混入了茶香中。这香味很淡，带着点栀子花的甜腻，却让林不尽心里警铃大作。他能感觉到，那股黏腻的灰雾随着这甜香变得更加活跃，程序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手指都开始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完了……项目搞砸了……我对不起老板……”
“喂，你没事吧？”王微亦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程序员的肩膀。她的手刚触碰到对方，就觉得一股寒意顺着指尖传来，让她打了个激灵。她猛地看向白薇薇，对方正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程序员，对着镜头说：“这位年轻人一看就是压力太大了。其实啊，我们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心里的委屈和焦虑，积压久了就会变成毒药……”
“放你娘的屁！”
一声粗哑的怒吼突然从门口传来，打断了白薇薇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头发乱糟糟的老头斜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满脸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正是住在附近小巷的张清远。
张清远打了个酒嗝，踉跄着走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薇薇，像是要看穿她的骨头：“你这小娘子，皮囊倒是光鲜，身上却揣着那么多腌臜东西，也敢在这儿妖言惑众？”
白薇薇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但很快又掩饰过去，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这位道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是来做个文化直播，不知道哪里得罪您了……”
“别跟老道装糊涂！”张清远把葫芦往腰上一挂，手指着白薇薇，“你那点把戏，骗骗凡人还行，想糊弄老道我？你身上那股子‘秽气’，隔着三条街都能闻着，还敢用这劳什子香薰勾引人的负面情绪，是想把这儿变成你的‘怨气坛’吗？”
他这话一出，林不尽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如此。他刚才就觉得那甜香不对劲，原来是在刻意放大人们的负面情绪，而白薇薇身上的灰雾，恐怕就是靠这些情绪滋养的。
白薇薇的脸色终于变了，她强装镇定地对助理说：“看来这位道长喝醉了，我们先走吧，别影响人家做生意。”说着就想带人离开。
“想走？”张清远冷笑一声，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符，往空中一甩，“着！”符纸没着火，却散发出一阵清冽的檀香，瞬间驱散了那股甜腻的香气。
随着檀香弥漫开来，程序员猛地吸了口气，像是从噩梦中惊醒，茫然地看着四周：“我……我刚才怎么了？”老教授也揉了揉太阳穴，恢复了平静。
白薇薇眼神阴鸷地瞪了张清远一眼，没再多说，转身快步走出了茶坊。她的团队赶紧收拾设备跟上，出门时还不小心撞翻了门口的一个小盆栽，显得狼狈不堪。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远去，茶坊里的人才松了口气。张清远走到柜台前，拿起林不尽刚泡好的茶一饮而尽，咂咂嘴：“好酒……哦不，好茶。”
“道长，刚才那是……”王微亦忍不住问道。
张清远打了个酒嗝，眼神飘忽：“不好说，不好说……人心这东西，最是复杂。有些人啊，就喜欢捡别人掉在地上的‘破烂’，攒多了，自己也变成破烂了……”他说着，又拎起酒葫芦喝了一大口，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这地方，最近不太平喽……”
林不尽看着他消失在巷口的背影，又看了看柜台后面那道蓝布帘子，眉头紧锁。刚才白薇薇离开时，他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的灰雾中，有一缕悄无声息地留在了茶坊里，像是埋下了一颗种子。
王微亦看着手里的录音笔，若有所思：“白薇薇……我好像在哪个社会新闻上见过她。说是有个粉丝因为她的‘心灵指导’，跟家里闹翻了，最后自杀了……当时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
“别掉以轻心。”林不尽打断她，声音低沉，“她不是来做什么文化直播的，她是冲着这茶坊来的。”他走到刚才白薇薇助理放香薰机的地方，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他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面，忽然感觉到一阵微弱的悸动——是小满。
他抬头看向茶坊角落的阴影处，那里的光线似乎比别处更暗一些。他知道，小满一定躲在那里，刚才白薇薇身上的秽气让她感到害怕了。
“没事了。”林不尽轻声说，像是在对空气说话，“她走了。”
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一道极淡的、少女模样的虚影闪了闪，很快又隐没在黑暗中。
程序员走到柜台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板，刚才……谢谢你的茶。我好像有点情绪失控了。”他付了茶钱，又深深看了一眼林不尽，“这地方，确实让人觉得安心。”
老教授也合上书，慢悠悠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心思不正，净想些歪门邪道。小林老板，你这茶坊，可得守住了。”
客人们渐渐散去，茶坊又恢复了平静，但林不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缕残留的灰雾还在空气中漂浮，像是在提醒他，平静的日子下，暗流早已汹涌。
王微亦看着林不尽凝重的侧脸，忽然开口：“林老板，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刚才道长说的‘秽气’，还有这茶坊的秘密。”
林不尽沉默了片刻，拿起茶壶给她续上热水：“红尘一盏茶，冷暖自饮之。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王微亦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眼神坚定：“但我想知道。不管是为了我的研究，还是……”她顿了顿，“还是为了守住这杯茶的温暖。”
林不尽抬眼看向她，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映出她眼底的执着。他忽然笑了笑，拿起软布，继续擦拭那排紫砂壶：“那你可得多喝点茶，攒点力气。后面的事，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角落里的阴影中，小满的虚影悄悄探出头，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她能感觉到，茶坊里的空气虽然恢复了平静，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面，涟漪还在慢慢扩散，而远处，似乎还有更大的风浪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