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楚恭王十七年冬,腊月初七
地点:玄真观演法堂
雪粒子撞在雕花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演法堂内却暖得反常——四角炭盆烧着银霜炭,将青砖地烘得泛着潮气。云澈抱着一摞经卷跨进门时,正撞见沈砚转身,灰布短褐的下摆扫过供桌,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腥气。
“小师弟来得巧。”沈砚笑着招手,掌心托着三炷香,“帮我插在炉里。”他袖口沾着暗褐污渍,像被墨汁泡过,却在靠近炭盆时泛起诡异的幽蓝。
云澈犹豫片刻,还是接过香。供桌缺了角的青石面上,摆着尊鎏金香炉,炉身刻着“护塔祖训”四个大字。他俯身插香,指尖触到炉壁,烫得一缩——明明炭盆烧得旺,炉壁却凉得像块冰。
“这是新换的香。”沈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托山下的香客捎的,说是能驱冬寒。”
云澈盯着那三炷香。香身刻着“平安”二字,与他平日见的长老们用的香截然不同。更奇怪的是,香灰落进炉底时,竟没有发出“簌簌”声,反而像沉进了水里。
“去把祖训拓文擦一擦吧。”沈砚递来块抹布,“前日落灰,观主见了要骂的。”
云澈接过抹布,踮脚去擦墙上的拓文。拓文是祖师手书的“守塔护心”四字,笔力遒劲。可他擦到第三个字时,抹布突然蹭到个凸起——虫蛀的孔洞里,竟露出半行小字:“塔老则灵移,心死则魔生。”
“擦干净些。”沈砚的声音带着笑意,“这可是祖师爷的教训。”
云澈的手顿住了。他想起第一章里师父咳血说的话:“每一代护塔人,都要赌血脉够不够纯。”难道这拓文里的秘密,连师父都没说过?
“小师弟?”
“没、没事。”云澈慌忙低头擦拓文,余光瞥见沈砚正盯着供桌下的阴影。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条细弱的白虫,从香炉缝里钻出来,又迅速缩了回去。
“冬祭要开始了。”沈砚拍了拍他的肩,“去前殿帮着摆供果吧。”
云澈抱着经卷退下时,听见沈砚对着香炉低语:“再等等…等血浸透塔基,大人就能醒了…”
午后·问心殿
云澈奉师命给师父送姜茶。路过演法堂时,他鬼使神差拐了进去。
香炉里的香已燃到一半,灰烬堆成个小丘。云澈蹲下身,用枯枝拨了拨——灰烬里埋着半枚暗红的虫卵,表面布满细密的纹路,像极了师父医书里画的“引魂虫”。
“啪嗒。”
身后传来声响。云澈猛地回头,见沈砚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碗热粥。
“小师弟偷看香炉?”沈砚笑着走近,“我教你个秘密——这香里掺了点‘暖身药’,村民闻了,都说观里比自家暖和。”
云澈的指尖抵在虫卵上,凉意透过枯枝渗进来:“这不是药,是虫卵。”
沈砚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突然掐住云澈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有些事,不是你该看的。”
“疼!”云澈挣扎,腕间的金线骤然发烫,像要烧穿皮肤。
沈砚瞳孔微缩。他盯着那抹金线,突然笑出声:“原来如此…清微那老东西,竟把血脉觉醒的征兆告诉你了?”他的另一只手探入袖中,摸出个瓷瓶,“你师父总说‘血脉是锁’,可他不知道——”
“住口!”
清微真人的声音炸响。两人抬头,见师父立在门口,月白道袍落满雪,手中握着柄桃木剑。
“沈执事。”清微真人的声音冷得像冰,“今日冬祭,你还敢在香炉里动手脚?”
沈砚松开手,后退半步:“观主何出此言?我不过是为村民祈福。”
“为村民?”清微真人甩出张黄符,贴在香炉上。符纸遇热燃烧,冒出股焦糊的腥气,“你当我是瞎的?这引魂虫的卵,你藏了多少?”
沈砚的脸瞬间煞白。他转身要逃,却被清微真人的桃木剑抵住后颈:“去问心殿,把所有事都说清楚。”
夜·问心殿密室
云澈跟着师父回到问心殿。清微真人点燃一盏琉璃灯,照出密室里的景象——墙上挂着历任护塔人的画像,最末一位是个白发女子,与云澈有七分相似。
“这是你师祖。”清微真人指着画像,“三百年前,她以血脉镇住血渊,却也因此…断了传承。”
云澈盯着画像:“所以每一代护塔人,都要用血脉镇塔?”
“傻孩子。”清微真人摸了摸他的头,“真正的镇塔人,从不是靠血脉。”他从袖中取出半卷残页——正是第一章里给云澈的那半,“你师祖临终前说,塔选的不是血脉,是心。”
密室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云澈听见塔顶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穹顶。
“塔要醒了。”清微真人的声音带着疲惫,“沈砚是血渊选中的‘破封者’,他身上的引魂虫,能唤醒塔底的残魂。”他握住云澈的手,按在残页上,“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守住你的心。”
尾声·雪夜
演法堂的香炉里,引魂虫卵正缓缓裂开。一只黑虫钻出来,顺着柱子爬向问心殿。
沈砚蜷缩在偏殿角落,捂着被桃木剑刺伤的后颈。他的袖口污渍更浓了,泛着血红色的光。
“大人…很快了…”他对着空气呢喃,“那少年醒了,塔就要破了…”
章节尾记
雪越下越大,将玄真观的飞檐染成白色。云澈站在问心殿外,望着塔顶的铜铃。他腕间的金线仍在发烫,却不再疼痛——像是某种力量,正在他血脉里苏醒。
他想起师父的话:“守住你的心。”
可他不知道,有些心,从一开始就被种下了魔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