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内,空气已经不是空气。
是三股泾渭分明,却又彼此疯狂挤压、摩擦的实质性能量。
银色的空间裂痕,幽蓝的星辰辉光,以及无处不在的深沉暗影,将这方小小的天地变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能量罐头。
而洛清浅,就是那个被塞在最中间,连带着包装一起被挤压的,能量棒。
她面无表情地小口啃着。
味道不怎么样,干巴巴的,还有点金属的铁锈味。
这让她想起了前世。
三个部门的总监为了一个项目预算,在会议室里拍着桌子互相问候对方的祖宗。
而她,作为那个项目的倒霉执行人,只能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啃着自己那份十五块钱的盒饭。
何其相似的一幕。
历史,总是在以不同的形式,重复上演着它的荒诞。
凌星渊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往前踏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整个管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以他为中心,那些细碎的空间裂痕骤然扩大。
像一张捕食的蛛网,朝着伊芙琳和北宫玄当头罩下。
这不是试探,是清场。
伊芙琳依旧闭着双眼,她手中那枚旋转的银色星体,陡然光芒大盛。
柔和的星辉不再是单纯的屏障,而是化作了无数细密的星辰之线,精准地缠上了每一道袭来的空间裂痕。
没有碰撞,没有爆炸。
星线所过之处,暴虐的空间之力仿佛被驯服的野兽,一点点被抚平,消弭于无形。
“啧。”
一声轻佻的咂舌声,从阴影中传来。
北宫玄的身影在另一侧的墙壁上浮现。
他脚下的影子像是活物般蠕动,轻易地吞噬了所有蔓延到他身边的空间裂痕。
“帝国第三军团的副指挥官,星语者协会的未来长老,就这点本事?”
他笑嘻嘻地开口,唯恐天下不乱地挑拨着。
“为了一个b级的小公主,闹出这么大阵仗,传出去,你们猜帝国的民心会跌多少?”
凌星渊的脸色又难看了一分。
伊芙琳终于有了反应,她那空灵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警告的意味。
“容器是脆弱的。”
“再施加压力,里面的东西,会碎。”
她的声音直接在精神层面响起,目标是另外两个男人。
北宫玄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碎了才好玩啊。”
他满不在乎地摊开手。
“我最喜欢听东西碎掉的声音了,清脆,悦耳。”
洛清浅把最后一口能量棒咽了下去。
她觉得,不能再让他们说下去了。
再这么扯皮下去,别说她这个容器会碎,整个塔尔塔洛斯星狱,都可能要提前报废。
她必须自救。
在三个老板都想把项目搞砸的时候,社畜只能自己站出来,提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暂时下得了台的方案。
洛清浅撑着墙壁,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三股纠缠在一起的恐怖力量,竟然奇迹般地,同时停滞了一瞬。
洛清浅先是看了看左边的凌星渊。
又看了看右边的北宫玄,最后抬头望了望悬在半空的伊芙琳。
然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在刚才的折腾中变得皱巴巴的作战服。
对着三个人,分别,深深地,鞠了一躬。
那姿态,标准,谦卑,充满了乙方见到甲方时的卑微。
“三位领导。”
她开口了,声音因为虚弱而有些沙哑,但吐字清晰,语气诚恳。
“关于我的个人归属权问题,以及后续的相关工作安排,我个人建议,我们不如换个地方,坐下来,开个会,慢慢谈。”
“……”
“……”
“……”
世界,安静了。
凌星渊周身的空间裂痕,凝固了。
伊芙琳的星光,似乎都忘了流动。
只有北宫玄,在愣了足足三秒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从墙壁的影子里掉下来。
“开会?开会!!”
他指着洛清浅,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人才!你他妈真是个人才!”
“好!我同意!这个会必须开!时间地点你来定!我一定准时出席!”
凌星渊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开会?
这个女人,把他,帝国第三军团的副指挥官,凌家的继承人,当成了什么?
可以跟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一起,坐在会议桌上讨价还价的部门主管吗?
她把他赐予的“庇护”,当成了一份可以拿出来招标的合同?
“洛清浅。”
他的声音,冷得能冻结灵魂。
“你没有提建议的资格。”
一股比之前更加恐怖的威压,不再是无差别攻击,而是精准地,如同一座山,狠狠地压在了洛清浅一个人的身上。
洛清浅的膝盖一软,险些重新跪下去。
但她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撑住了。
她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怂。
你跟老板谈条件,一旦怂了,就等着被往死里压榨吧。
就在这剑拔弩张,洛清浅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断的时刻。
一道洪亮的,带着帝国军方特有威严的广播声,毫无征兆地,通过所有公共频道,强行切入了进来。
“所有参赛学员请注意!所有参赛学员请注意!”
是马尔斯准将的声音。
“因十三号采集点发生不可控爆炸,场地损毁严重,第一阶段‘资源争夺战’,提前结束!”
洛清浅的眼睛,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猛地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光芒啊。
那是垂死挣扎的社畜,在周五下午五点五十九分,突然收到老板发消息说周末团建取消时的光芒!
是救赎之光!是自由之光!
广播还在继续。
“所有幸存学员,立刻启动信号器,原地等待回收!重复,立刻启动信号器,原地等待回收!”
下班了!
官方通知,可以下班了!
洛清浅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瞬间充满了力量。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作战服的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她早就想捏碎的求救信号器。
她的动作是那么的急切,那么的迫不及待。
胜利,荣耀,排名?
去他妈的。
没有什么,比准时下班,更重要!
她要第一个走!谁也别想拦着她!
然而,就在她的拇指,即将狠狠按下那个代表着解脱的按钮时。
异变陡生。
一根由纯粹暗影构成的黑色丝线,悄无声息地,从她脚下的影子里钻出,闪电般缠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再也无法寸进分毫。
是北宫玄。
与此同时,一层薄薄的,却坚不可摧的星光壁垒,凭空出现在信号器上方,隔绝了她的触碰。
是伊芙琳。
洛清浅的动作,就这么被强行定格在了半空中。
她难以置信地,僵硬地,转过头。
看到了那两个不知何时,已经一左一右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和女孩。
北宫玄依旧在笑,只是那笑容里,带上了一丝“想跑?没那么容易”的戏谑。
伊芙琳还是那副无悲无喜的表情,仿佛她做的,只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洛清浅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不。
不会吧。
官方都通知下班了,你们两个还要强制我加班?
这不合法!
我要去星际劳工协会告你们!
还没等她内心的咆哮喊出来。
一只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和灼人的温度,从上方伸来。
那只手,没有去阻止她,而是直接,覆盖在了她握着信号器的手上。
然后,收紧。
咔嚓。
一声清脆的,塑料混合着精密零件被碾碎的声音响起。
那个承载了洛清浅全部希望的求救信号器,在凌星渊的掌心,化为了一堆无用的碎片。
他俯下身,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
深邃的瞳孔里,翻涌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
他的唇,凑到她的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冰冷刺骨的耳语,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说了,你没有资格。”
“这场试炼,什么时候结束,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