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轩与南宫璃并肩而行,脚步轻缓,却透着几分坚定。那张传单仿佛还在眼前,此刻,暮色中,两人已悄然接近村口。
“你说那张传单……是新派的还是旧派的?”南宫璃边走边问,语气虽轻松,眼神却不似玩笑。
赫连轩微微一笑:“你不是最擅长看字迹吗?”
她轻轻摇头:“字迹工整,用词犀利,但墨迹未干,显然是临时赶制。这种手法,更像是有人刻意煽动,并非自发。”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村口隐约可见炊烟袅袅升起,才放慢了脚步。
“接下来怎么混进去?”南宫璃低声问。
赫连轩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远处田埂上几个挑水的村民身上,嘴角一勾:“你先变装,我来掩护。”
话音刚落,南宫璃便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正是她的幻影时空镜。只见她指尖轻抚镜面,一道微光闪过,原本一身素雅的衣裙竟化作粗布麻衣,头上还戴了一顶破草帽,整个人瞬间成了个地道的乡下妇人。
“你怎么做到的?”赫连轩难得露出一丝惊讶。
“这是秘密。”她眨眨眼,“快换你的。”
赫连轩无奈地笑了笑,从包袱里取出一套商贩的短打衣裳,迅速换上,又将一篮子农具背在背上,顿时像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贩。
“走吧,咱们得趁着换岗前进去。”他低声道。
两人绕到村后山小道,果然见几个孩童正在溪边玩耍。南宫璃随手掏出几颗糖豆,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
“带我们进村,这些都给你们。”她笑吟吟地说。
孩子中最年长的那个眼睛滴溜一转:“你们是官差吗?”
赫连轩摇头:“我们是外地来的,想在这儿歇脚。”
“那你们得小心点,最近村里来了些怪人,说女人当官是要遭天谴的。”孩子压低声音道。
南宫璃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谢谢啦,小兄弟。”
孩子们带着他们从后山绕进了村子,避开了村口设下的盘查。只是路过村头石碑时,赫连轩的脚步顿了顿——那石碑上刻着四个大字:“禁通官吏”,落款赫然写着“赫家旧规”。
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看来赫家以前在这里,也并非那么受欢迎。”南宫璃低声说道。
赫连轩沉默片刻,只道:“现在不同了。”
两人一路穿行至村中央,来到一间茶铺前。铺子不大,门口摆了几张木桌,几张凳子歪歪斜斜地立着。老板是个四十出头的汉子,正蹲在门口抽烟,见有生人进来,立即收起了烟杆,眼神戒备。
其他村民也纷纷投来目光,有人低头窃语,有人干脆转身离开。
“老板,来壶茶。”赫连轩坐下,顺手把篮子里的一件农具摆在桌上,“顺便看看这个东西,可有用?”
老板犹豫了一下,端来一壶粗茶,却并不搭话。
南宫璃一屁股坐在角落,扯着嗓子跟旁边抱着娃的妇人搭话:“大娘,您这茶挺香啊,卖不卖?”妇人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自家晒的,不卖!”南宫璃哈哈一笑:“大娘,我在家也晒茶,就是没您这手艺,晒出来的茶总没外头买的香。”
“你也是种地的?”旁边另一位老妇人忽然开口。
“嗯,我家男人在城里做工,我一个人带两个娃。”南宫璃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周围人的反应。
“女的当家,不容易吧?”那老妇人皱眉,“我们这儿可没人敢让女人管事。”
“为何?”南宫璃故作不解,“若是女人能把家里管好,岂不更好?”
“那是你们大户人家的事。”另一名男子嗤笑一声,“我们庄稼人,哪有那闲工夫折腾。”
赫连轩听得真切,放下茶碗,拿起手中的农具道:“诸位不妨试试这个,能省不少力气。”
他说着,演示了一下如何使用,果然比传统工具更省力高效。
几名年轻男子凑上前,好奇地打量着。
“真能省劲?”一人忍不住问。
“试试就知道。”赫连轩笑着递过去,“送你们用了。”
气氛终于松动了些。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后闪现出来——是个年轻的村妇,脸上带着青紫伤痕,眼神怯生生的。她似乎想靠近,却被一名壮汉猛地拉住胳膊,狠狠瞪了一眼,低声喝道:“瞎凑什么热闹!”
那村妇咬唇低头,不敢再动。
南宫璃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中一紧。
“今晚,咱们得安排一场‘讲古’。”她低声对赫连轩道。
赫连轩点头:“正好,我也想听听他们的故事。”
夜幕降临,村庄被一层薄雾笼罩。村民们聚集在村中的空地上,围着一堆篝火坐下。赫连轩与南宫璃站在前方,身后是一块黑板,上面写满了各种女子英雄的名字。
“各位乡亲,今天我不是来讲新政的。”南宫璃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悦耳,“我想讲几个故事,关于那些曾改变历史的女人。”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第一位,是百年前的巾帼将军——花木兰。”南宫璃开始讲述,“她替父从军,战功赫赫,谁说女子不能杀敌保国?”
有几个孩子听得入神,睁大了眼睛。
“第二位,是前朝女相——柳如眉。”赫连轩接过话头,“她以智谋辅佐君王,安定四方,谁说女子不能治国理政?”
人群中渐渐安静下来。
“第三位,是我们南宫家的老祖母。”南宫璃继续道,“她不仅精通武艺,还主持家族产业,使南宫家富甲一方。谁说女子只能在家洗衣做饭?”
篝火映照下,一些老人若有所思,几个年轻人眼中闪烁着光芒。
“改革不是要颠覆传统。”赫连轩最后总结,“而是给每个人公平的机会。无论是男是女,只要有能力,就能为家、为村、为国出力。”
人群中有几位老者站了起来,互相交换了眼神。
“世子爷说得有道理。”一位白发老者缓缓开口,“但我们也怕,怕变了规矩,日子反而不好过了。”
“不会的。”南宫璃微笑道,“我们会一步步来,先试点,再推广。大家有什么担心的,也可以提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就在这时,那名脸上带伤的村妇突然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我男人……他差点打死我,就因为我偷偷学认字……他说女人认字会败坏门风……”
她的话还未说完,人群中冲出一名壮汉,怒吼道:“贱妇!谁让你胡说八道!”
赫连轩一步跨出,挡在他面前,眼神冷冽:“你是她丈夫?”
那壮汉一愣,见赫连轩气度非凡,顿时有些心虚,但仍强撑道:“我管教自家婆娘,关你什么事!”
“那你可知,朝廷已下令,禁止殴打妻室?”南宫璃冷冷开口,“违者,杖责三十,重者流放。”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骗人!”那壮汉脸色苍白。
“不信?”赫连轩淡淡一笑,“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县衙问问。”
场面一时僵住。
南宫璃趁机凑到那妇人身边,装作帮她理衣服,手指麻利地系了个草绳结——这是暗影阁特工互相联系的暗号。
“明天晚上,我会派人接你。”她低声说。
那妇人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泪光闪烁,重重地点了点头。
篝火渐熄,人群散去。赫连轩与南宫璃回到借宿的屋中,窗户外,月色清冷如霜。
“你觉得这事背后,有没有势力操控?”南宫璃靠在窗边,轻声问。
赫连轩沉思片刻:“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但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
“那就继续走下去。”她抬头看他,眼里有星河,“哪怕只有一个人觉醒,也算没白来。”
赫连轩看着她,嘴角微扬:“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这件事。”
“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更有耐心。”
“那是因为我知道,改变从来不是一夜之间的事。”南宫璃轻轻一笑,“就像今晚的篝火,虽然微弱,但它点燃了希望。”
窗外,一只夜枭再次掠过,羽翼划破寂静。而在村口的那张传单,不知何时已被风吹落,飘进了泥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