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白从风蚀岩悄然返回哨站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他气息平稳,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寻常的夜巡,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冷光。与苏婉清的这次接触,成果超出预期。他不仅确认了苏婉清对阿白残魂的执念之深,更成功地让她同意付出“魂丝”这等代价,这将使她在未来的博弈中更加被动。那颗名为“顾白”的种子,已在她心中扎下根,接下来就是耐心浇灌,让其悄然生长。
他刚回到居所不久,青萝便如常前来伺候洗漱,并低声禀报:“顾客卿,昨夜您离开后,度法祭司曾以商议阵法为名前来寻您,见您不在,逗留片刻便离开了。此外……妖姬陛下昨夜似乎睡得极不安稳,半夜惊醒数次。”
顾白微微颔首,表示知晓。度法的探查在他意料之中,这老狐狸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而妖姬的不安,更是锁魂链另一端清晰传递来的情绪,那种混杂着恐惧、迷茫和一丝微弱依赖的复杂心绪,如今已成为他掌控局面的重要参考。
“知道了。”顾白淡淡道,“今日照旧,加强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裂隙核心区域。”
“是。”青萝应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顾客卿,那苏婉清……可信吗?与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顾白看了她一眼,青萝的担忧是真诚的,这让他略微满意。“从未信过。”他语气平淡,“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她贪图残魂,我借她之力。最终鹿死谁手,各凭本事。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留意度法便可。”
青萝心中一凛,不再多言,恭敬退下。她越发觉得,这位顾客卿的心思,深不可测。
与此同时,苏婉清也已返回天刑宗在魔域边缘的隐秘据点。她屏退左右,独自坐在静室中,掌心摊开,一缕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她本命仙元的魂丝缓缓漂浮。回想起昨夜与顾白的交易,她心中依旧难以平静。
顾白提出的条件苛刻,尤其是暂时由他掌控残魂这一条,让她如鲠在喉。但一想到阿白残魂可能重聚的希望,这点风险似乎又值得冒。更重要的是,在与顾白对峙的过程中,她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替身”与记忆中阿白的截然不同。阿白是温润的、甚至有些优柔的,而顾白则是冰冷的、强势的、充满侵略性和掌控欲的。
这种差异,起初让她不适甚至愤怒,但奇怪的是,此刻细细回味,竟隐隐觉得……这种强大而危险的特质,别有一种吸引力?尤其当顾白提出需要她魂丝时,那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让她在抗拒之余,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不,苏婉清,你在想什么!”她猛地摇头,驱散这荒谬的念头,“他只是个替身,一个工具!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白!”她强行将思绪拉回,开始盘算如何在不引起父亲刑昊宗主怀疑的情况下,调动资源配合顾白接下来的行动,以及……如何确保自己在最终时刻能反制顾白,夺回残魂。
而在哨站另一角,度法祭司的居所内。老者正对着一面浑浊的水镜,镜中模糊映出风蚀岩一带的地形,甚至残留着些许昨夜顾白与苏婉清会面时留下的微弱能量痕迹。
“哼,果然按捺不住了。”度法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水镜,画面荡漾消失,“一个觊觎残魂,一个假意合作,各怀鬼胎。正好,正好……越是混乱,水越浑,老夫的计划才越容易成功。”
他转身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古老的兽皮地图,上面标注着葬魔渊深处几个极其隐秘的节点。“时机将至,‘那位’的意志已开始苏醒……只需再添一把火,让这裂隙爆发得更猛烈些,逼得他们不得不动用真正的力量……届时,便是老夫收取‘果实’之时。”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狂热的光芒,仿佛已看到秩序本源之力尽归己身的景象。
哨站中心,妖姬从浑浑噩噩的睡梦中挣扎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那如同巨兽之口的葬魔渊裂隙,心中一片冰凉。顾白昨夜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她一无所知,但通过锁魂链,她能感觉到他归来后那种隐晦的、仿佛狩猎得逞般的平静。这种未知加深了她的恐惧。
青萝送来早膳时,妖姬忍不住抓住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地问:“青萝,他……顾客卿昨夜……”
青萝垂下眼睫,低声道:“陛下,顾客卿行事自有深意。奴婢只知,他在为稳定魔域尽力。”她无法透露更多,也不敢透露。
妖姬松开手,颓然坐回床边。连青萝都开始用这种模糊的话语搪塞她了。她这个魔主,真的已经名存实亡了。绝望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但在这绝望深处,却有一丝极微弱的不甘在闪烁——难道她就只能这样任人摆布,直到彻底毁灭吗?
就在这时,一名魔将匆匆来报:“陛下,顾客卿!裂隙东南方向魔气再次异动,疑似有强大秽物正在凝聚!”
顾白的声音立刻从外间传来:“知道了。传令下去,按第二套方案准备迎敌。陛下有伤在身,留守哨站。”
妖姬闻言,猛地站起身。又要将她排除在外吗?不!她不能一直这样躲在后面!至少……至少要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等等!”她冲出静室,对着即将离开的顾白喊道,“我的魔核已稳定些许,我可以……”
顾白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眼神冷漠而疏离:“陛下还是安心休养为好。若有需要,我自会告知。”说完,不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转身带着人离去。
妖姬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不甘、愤怒、屈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害怕被彻底抛弃的恐慌,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窒息。
哨站内外,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着,怀揣着不同的心思与目的。顾白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苏婉清在执念中越陷越深,度法在暗中窥伺时机,而妖姬,则在绝望的泥潭中,开始萌生出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想要挣扎的意念。葬魔渊的迷雾,不仅笼罩着大地,更笼罩着每个局中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