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着一件剪裁极佳、面料奢华的香槟色及膝裙。
款式保守,小立领,长袖,只在小腿处开了个优雅的衩,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曲线,却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透出一种含蓄而高级的性感。
这件礼服是顾衍派人送来的。
出门前,他亲手将一枚造型别致的钻石胸针别在我领口。
虽然着装得体,落落大方,但跟在他的身旁,便免不了要被他人注视,被他人揣测,内心还是压抑不住的紧张。
我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嘴角弯起的弧度像用尺子量过,僵硬而脆弱。
眼神低垂,不敢与那些探究的、评估的、带着了然意味的目光过多接触。
我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在我和顾衍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无声的揣测:这女人是谁?新宠?花瓶?还是……真有点本事?
他侧身,目光落在我身上,虽然依旧带着掌控一切的姿态,但语气里多了些陌生的东西:“怕什么,放轻松,我在这,谁也不敢对你怎么样。”说着,放在我腰间的大掌紧了紧。
顾衍似乎很享受这种目光。
他从容地与人寒暄,姿态矜贵,谈笑风生。
每当话题有意无意地引向基金会或我的“成绩”时,他便会把我推向人群,夸夸其谈。
“‘城市棱镜’落地,她前前后后跑了十七个部门,磨下来的批文摞起来有这么高。”他抬手比了个高度,声音平稳,“最后那个核心模块的应急方案,是她带着团队三天没合眼赶出来的。不错。”
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光芒,都流露出一种主人展示得意藏品的炫耀感。
“林小姐真是年轻有为啊!”一位头发花白、眼神精明的老总举杯,笑容可掬地恭维,“顾总慧眼识珠,基金会有了林小姐这样的干将,想必在推动本土艺术生态上会更上层楼!”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水中。其他几位老总的脸色微微变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真正的审视和重视,不再是单纯的对“顾衍女伴”的客气。
他……记住了细节?他在肯定……我的努力?
“哦?林小姐还懂技术协调?”另一位地产大亨感兴趣地问。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按照这些日子恶补的知识和实际经验,尽量清晰地回答:“主要负责沟通和需求对接,技术层面有专业团队支持,但我们确保艺术家的核心创意不被折损……”
顾衍站在我侧后方半步的位置,没有插话,只是听着。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侧脸,像一种无声的监考,也像一种……支撑?
当我流畅地回答完,甚至补充了一个现场协调的小例子时,我感觉到他周身那种冰冷的压迫感似乎缓和了一丝。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我耳中。
然后,他自然地向前半步,手臂极其短暂地、几乎不易察觉地在我后腰轻轻按了一下,像是一个快速的鼓励,随即收回,继续与其他人交谈。
这个微小到几乎不存在的触碰,却让我后背僵直的地方,悄悄松弛了一点。
他开始有意识地将我引荐给不同的人。
“李董,做当代艺术收藏起家,对新媒体艺术很有见解,你们可以聊聊。”
“这位是张行长,夫人是知名策展人,下次基金会活动可以发份邀请。”
他甚至会在对方提出一些专业或资源问题时,侧头看我一眼,用眼神示意:
“这个问题,林晚更清楚。”
我不再是僵硬微笑的木偶。
我被迫思考,组织语言,谨慎地回答,学着从他的眼神和细微的表情里判断自己是否说到了点子上。
出错时,他会不着痕迹地接过话头,三言两语化解尴尬,事后却会在无人处淡淡点一句:“刚才那个数据,来源记得再核实。”
像是在打磨一件作品,严厉,却投入了真正的关注。
侍者端来酒水。
我拿起一杯香槟,却被他拦下,将酒杯放回托盘,只对侍者说了句:“给她一杯苏打水,加片柠檬。”
整个晚上,他就像一位严苛却偶尔流露出满意的导师,将我推到他世界的边缘,教我辨认方向,告诉我哪里是暗礁,哪里是通道。
他看着我从最初的紧张磕绊,到渐渐能稳住声音,甚至能提出一两个有见地的观点。
宴会尾声,与几位核心人物道别时,我站在他身侧,微微欠身,言行举止虽仍带着青涩,却已有了几分属于“林晚”自己的轮廓。
坐进车里,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他松了松领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车内很安静。
许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透着某种……舒畅?
“今天表现还行。”
他顿了顿,补充道,眼睛依旧闭着,
“没给我丢脸。”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飞速后退。
我知道离真正的“正常”还很远。
但今夜,他推着我向前走的那几步,虽然依旧在他的掌控之下,却似乎……指向了一个稍微不一样的方向。
当我换上舒适的睡衣走出浴室时,发现主卧的门虚掩着。
里面透出暖黄色的床头灯光。
顾衍竟然已经先我一步躺在了床上?
这很反常。
以往他要么在书房忙到深夜,要么回来得晚,很少会这么早休息。
我犹豫了一下,轻轻推门进去。
他背对着门口侧躺着,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着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个空了的胃药包装盒。
他胃不舒服?
晚宴上他似乎没怎么吃东西,只喝了几杯酒……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看着他沉睡中依旧显得冷硬的侧脸轮廓,突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感。
我们都是那个浮华名利场上的“演员”,只不过角色不同罢了。
我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的另一侧,尽量离他远些,关掉了自己这边的床头灯,只留下他那边微弱的光源。
黑暗和寂静瞬间包裹下来,身体叫嚣着对休息的渴望。
然而,就在我迷迷糊糊即将坠入梦乡时,身边沉睡的男人却猛地动了一下。
不是惊醒,而是一种无意识的、带着强烈不安的动作。
他翻过身,手臂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力道,瞬间横过我的腰,将我猛地捞进他怀里!
“唔!”我猝不及防,被勒得闷哼一声,瞬间清醒。
雪松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胃药味道扑面而来。
他的胸膛紧贴着我的后背,心跳沉稳有力,手臂像铁箍一样牢牢锁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
“别走……”一声模糊的、带着浓重睡意的低喃从他胸腔里震动出来,含糊不清,却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脆弱的占有欲。
这不像清醒时的命令,更像是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恐惧流露——害怕失去的恐惧。
我知道,他一定又梦见林薇了。
我僵在他滚烫的怀抱里,身体紧绷。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又柔软。
我竟……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用冰冷的背脊去回应。
我试着轻轻动了一下,想稍微调整一下被勒得发麻的姿势。
“别动……”他又含糊地命令了一句,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确认我的存在,
然后,那沉重的呼吸再次变得绵长均匀,似乎又沉入了睡眠。
黑暗里,我睁着眼睛,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
腰间的手臂是禁锢,却也带来了奇异的、令人无法抗拒的暖意。
在这无声的、带着依恋的拥抱里,悄然滋生出一种更加迷茫,也更加……柔软的情绪。
我们之间那根名为“恐惧”和“占有”的冰冷绳索,似乎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悄然缠绕上了一丝……名为“习惯”和“依偎”的藤蔓。
它脆弱,却真实地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