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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梅雨季还在持续,潮湿闷热的天气让人喘不过气来。苏晨已经怀孕四个多月,孕吐虽然有所缓解,但身体的其他变化却越来越难以掩饰。她的腰身明显变粗,原本合身的衣服现在都紧绷绷的,脸上也出现了淡淡的孕斑。

最让她焦虑的是,邻居们的目光越来越意味深长。昨天刘大妈又来串门,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扫来扫去,话里话外都在打探她的“病情”。苏母虽然极力周旋,但那种掩饰不住的紧张感反而更引人怀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天晚上,苏母忧心忡忡地说,“迟早会被看出来的。”

苏晨咬着嘴唇,心中充满无助和恐惧。她知道母亲说的是事实,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孩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她再清楚不过。

第二天,苏晨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找唯一可能帮助她的人——她的闺蜜林小雅。

林小雅是苏晨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两人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同学。虽然性格迥异——苏晨文静内向,林小雅活泼外向——但却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林小雅家住在前一条弄堂,父亲是纺织厂的工人,母亲是街道保育员,家庭成分好,为人也热心肠。

苏晨选择了一个母亲去街道开会的下午,小心翼翼地出了门。她穿着一件苏母改宽松的旧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梅雨间歇,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在积水的弄堂里映出斑驳的光影。

林小雅家住在弄堂尽头的一间石库门房子里。苏晨敲门时,心里七上八下,既期待又害怕。她不知道林小雅会如何反应,会不会也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门开了,林小雅惊喜地叫起来:“晨晨!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她拉着苏晨的手走进屋里。林小雅的家比苏晨家更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贴着毛主席像和几张奖状,五斗柜上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

“阿姨呢?”苏晨小声问。

“妈妈去保育院了,爸爸上中班。”林小雅笑着打量苏晨,“你最近怎么了?好久没见你出来。听说你生病了?”

苏晨的心一沉,不知该如何开口。她看着林小雅关切的眼神,突然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小雅,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林小雅吓了一跳,赶紧扶她坐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哭啊!”

苏晨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小雅,我...我怀孕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开。林小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晨:“什么?你...你和谁?什么时候的事?”

“是肖霄的。”苏晨低下头,声音几乎听不见,“他走之前...我们见过一面...”

林小雅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问:“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苏晨的声音颤抖,“我妈知道了,很生气,但也帮我瞒着。可是...可是快要瞒不住了...”

林小雅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我的天啊...这可怎么办?肖霄知道吗?”

苏晨摇摇头:“我给他写过信,但没有回音。可能没收到,也可能...”她没敢说下去,那个最坏的猜想让她心痛不已。

林小雅突然停下脚步,抓住苏晨的手:“走,去医院!现在还来得及!我陪你去!”

苏晨挣脱她的手,坚定地摇头:“不,我要这个孩子。这是我和肖霄的孩子。”

“你疯了?”林小雅几乎要喊出来,又赶紧压低声音,“未婚先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前途怎么办?别人会怎么说你?”

苏晨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这是我的孩子啊...我不能...”

看着好友泪流满面的样子,林小雅的心软了。她叹了口气,坐下来抱住苏晨:“别哭了...我们一起想办法。”

两个女孩相拥而泣,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滴滴答答敲打着屋檐,仿佛在为她们的困境伴奏。

哭过之后,林小雅变得冷静而务实:“首先,得帮你掩饰。你这衣服太紧了,明显能看出来。我有些宽松的衣服,可以改给你穿。”

她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格子衬衫和一条黑色长裤:“这些是我妈怀孕时穿的,后来改宽松了给我穿。你试试。”

苏晨感激地接过衣服。林小雅又想到什么:“还有,孕吐怎么办?听说生姜能缓解,我让我妈多买点,就说我喜欢吃姜糖。”

“这...这太麻烦你了...”苏晨不安地说。

林小雅摆摆手:“别说这些。咱们是好朋友,我不帮你谁帮你?”她突然压低声音,“最重要的是,得想办法联系上肖霄。他必须知道这件事。”

苏晨的眼睛亮了一下,又黯淡下来:“我试过了...写信没有回音...”

“也许地址不对?或者信被扣下了?”林小雅沉思着,“我表哥在邮局工作,也许能帮忙打听到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和林母的说话声:“小雅,我回来了!咦,谁来了?”

林小雅赶紧让苏晨躲到帘子后面,自己迎出去:“妈,你回来了!是晨晨来了,我们正在复习功课呢。”

林母是个和蔼的中年妇女,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她探头看了看:“晨晨呢?听说你病了,好点了吗?”

苏晨从帘子后走出来,强作镇定:“阿姨好...好多了,就是还有点虚。”

林母关切地打量着她:“脸色是不太好。要多休息,注意营养。小雅,把昨天买的鸡蛋给晨晨拿几个回去。”

林小雅趁机说:“妈,晨晨妈妈说想买点生姜,说是偏方治病。咱们明天多买点吧,我也想吃姜糖了。”

林母爽快地答应:“行啊,生姜又不贵。明天我去买。”

苏晨感激地看着林小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在这个艰难的时刻,有好朋友的帮助,让她感到不再那么孤独无助。

离开林小雅家时,雨已经停了。夕阳透过云层洒下来,在湿漉漉的弄堂里映出一道彩虹。苏晨望着那道彩虹,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从那天起,林小雅成了苏晨最得力的帮手。她经常来苏家串门,以复习功课或者一起做针线活为借口,实际上是在帮苏晨掩饰孕相和应对各种不适。

她找来一些旧布料,帮苏晨改了几件宽松的衣服;她打听来各种缓解孕吐的偏方,偷偷带给苏晨;她甚至还从母亲那里“借”来一些营养品,说是给自己补身体,实际上都给了苏晨。

最让苏晨感动的是,林小雅开始暗中打听肖霄的消息。她通过表哥在邮局的关系,试图查询寄往北大荒的信件情况,但那个年代通讯落后,查询起来异常困难。

一天下午,两人正在苏晨房间里做针线活,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刘大妈的声音:“苏阿姨,晨晨在家吗?我做了点桂花糕,给她送点来。”

苏晨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针差点扎到手指。她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孕,虽然穿着宽松衣服,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端倪。

林小雅迅速反应过来,大声说:“晨晨,这道题太难了,咱们去问王老师吧!”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苏晨躺到床上,盖上被子。

苏晨赶紧照做,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林小雅则拿起一本数学书,装作在讨论问题的样子。

苏母带着刘大妈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苏晨“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林小雅坐在床边和她讨论功课。

“晨晨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刘大妈关切地问,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苏晨身上扫来扫去。

林小雅抢着回答:“晨晨最近身体虚,医生说要静养。我们正在复习功课,不能落下太多。”

刘大妈将桂花糕放在桌上,假意关心了几句,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苏晨。苏晨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被她看出破绽。

幸好这时林小雅机智地说:“阿姨,我们正好有道题不会,能请教您吗?听说您家小明数学很好。”

提到自己的儿子,刘大妈顿时来了精神,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儿子的学习成绩。趁这个机会,林小雅对苏母使了个眼色,苏母会意,借口要去烧水,把刘大妈引出了房间。

危机暂时解除,苏晨长舒一口气,感激地看着林小雅:“小雅,今天多亏了你...”

林小雅摇摇头,表情严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刘大妈明显起疑心了,迟早会发现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小雅突然说:“我打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北大荒那边最近有山林大火,很多知青受伤了...”

苏晨的心猛地一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肖霄他...”

“别急,只是听说,不一定准确。”林小雅赶紧安慰,“我已经托表哥打听更确切的消息了。一有信我就告诉你。”

尽管如此,苏晨还是一夜未眠。她抚摸着小腹,心中充满对肖霄的担忧。如果肖霄真的出了什么事,她和孩子该怎么办?

第二天,林小雅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她表哥打听到,确实有上海知青在北大荒的山火中受伤,但名单上没有肖霄的名字;坏消息是,刘大妈似乎在暗中打听苏晨的“病情”,还向街道居委会反映了情况。

“这可怎么办?”苏母焦急地说,“要是街道来调查,就瞒不住了!”

林小雅沉思片刻,突然眼睛一亮:“有了!可以说晨晨得了肝炎!需要隔离治疗!这样就能名正言顺地不出门了!”

苏母犹豫道:“这...这能行吗?要医院证明的啊!”

“我有个远房表叔在医院工作,”林小雅说,“也许能帮上忙。”

这个大胆的计划让苏晨既惊讶又感动。为了帮她掩饰,林小雅竟然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在林小雅的安排下,苏晨假装去医院“检查”,实际上是通过林小雅表叔的关系,开出了一张肝炎诊断证明和病假条。虽然过程惊险,但总算有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不出门。

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随着孕期增长,苏晨需要定期产检,但去医院又怕被人认出。林小雅又想出一个办法——假装带苏晨去“看中医”,实际上是去远离家的一家小医院产检。

这些冒险的行动让两个女孩的关系更加紧密。在一次次化解危机的过程中,她们不仅是朋友,更成了生死与共的战友。

一个雨夜,苏晨突然感到腹部剧烈疼痛。她吓得浑身发抖,生怕孩子出了什么问题。苏母急得团团转,却又不敢送她去医院。

“我去找小雅!”苏母当机立断。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弄堂里静悄悄的,只有雨声淅沥。苏母冒着雨跑到林小雅家,轻轻敲响了门。

几分钟后,林小雅披着衣服出来开门。听苏母说明情况后,她二话不说就跟着来到苏家。

“可能是胎动太剧烈,也可能是别的...”林小雅冷静地检查着苏晨的情况,“得想办法缓解一下。”

她想起母亲说过的一个偏方——用热水袋敷在腰部可以缓解腹痛。于是赶紧烧热水,灌热水袋,帮苏晨敷上。

果然,过了一会儿,苏晨的疼痛缓解了。她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被雨淋湿的林小雅,心中充满感激:“小雅...谢谢你...总是麻烦你...”

林小雅擦擦脸上的雨水,笑了:“别说这些。咱们是好朋友,记得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窗外雨声渐歇,月光透过云层照进来,在两个女孩身上投下柔和的光晕。苏晨抚摸着小腹,感受着那里生命的悸动,突然说:“小雅,如果是女孩,我想让她认你做干妈。”

林小雅的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太好了!我要教她唱歌跳舞,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如果是男孩呢?”苏晨笑着问。

“那就教他打架!保护妈妈!”林小雅挥了挥拳头,两人都笑了。

笑着笑着,苏晨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小雅,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小雅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别怕,晨晨。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保护它。”

那一刻,两个女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仿佛能够抵挡整个世界的不公与艰难。窗外的上海依然沉浸在睡梦中,但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却有一种坚定的力量在悄然生长。

雨完全停了,月光如水银般泻进房间。林小雅看着渐渐睡去的苏晨,轻声说:“晚安,晨晨。晚安,小宝贝。”

她为苏晨掖好被角,然后轻轻走出房间。弄堂里静悄悄的,只有远处传来的零星犬吠声。林小雅抬头望着星空,心中默默许下一个誓言:无论前路多么艰难,她都要保护苏晨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

这个誓言,像一颗种子,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悄然生根,终将开出友谊与勇气的花朵。而这一切,都只是这个漫长故事的一个章节,更多的挑战和考验还在前方等待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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