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阵型刚刚在泥泞中勉强稳固,那毁灭的黑色狂潮已至眼前!
“韩信!纳命来——!”龙且的咆哮如同九天惊雷,裂山斧在初升的惨淡阳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光!
他一眼就看到了汉军背靠河流、仓促列成的阵型,眼中先是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旋即被巨大的轻蔑和狂喜取代!
“天助我也!自寻死路!儿郎们,给我碾碎他们!杀光!一个不留!杀——!”裂山斧带着劈山断岳的气势狠狠劈下!
“杀——!”六千西楚铁骑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如同移动的钢铁山脉,挟裹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向着背水结阵的汉军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锋。
铁蹄践踏着泥泞的河岸,卷起污浊的雪水泥浆,长矛如林,寒光刺破晨雾!
“稳住!弓弩手——仰射!放!” 曹参声嘶力竭,脖颈上青筋暴起!
汉军阵中,强弩劲弓齐齐怒吼!箭矢如同飞蝗般带着凄厉的呼啸腾空而起,又化作死亡之雨狠狠砸向冲锋的楚骑队列!
不断有骑士中箭落马,被后续的铁蹄无情践踏,但楚骑的冲锋势头依旧狂猛如初,速度虽被泥泞拖慢,威势却更加沉重!
轰——隆——!
钢铁洪流以山崩地裂之势,狠狠撞上了汉军仓促组成的血肉防线!
刹那之间,最前排的汉军步卒如同被巨浪拍碎的朽木,无数身影被狂暴的冲击力撞得倒飞出去,筋骨断裂;沉重的马蹄无情地踏下,将盾牌连同持盾的手臂踩得粉碎;长矛折断的脆响、骨骼碎裂的闷响、临死前的惨嚎瞬间淹没了天地,鲜血与泥浆混合,染红了大地!
“顶住!为了活命!杀啊——!”汉军的基层军官和老兵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用身体、用生命填补着被撕开的缺口!
长戟手不顾一切地捅刺马腹,刀盾兵疯狂地劈砍马腿!泥泞的地面极大地迟滞了楚骑最恐怖的冲击速度,而背水绝境则让每一个汉军士兵都化作了悍不畏死的狂战士!
他们如同陷入绝境的狼群,用牙齿、用爪子、用最后一丝力气,疯狂地撕咬着冲入阵中的猛虎!
阵型在狂暴的冲击下剧烈变形、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却又奇迹般地凭借着这口决死之气,死死钉在泥泞的河岸边,寸步不让!
龙且身先士卒,挥舞着裂山斧,如同战神附体,又似地狱魔神!沉重的战斧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片血雨腥风,挡在他面前的汉军如同纸糊般被轻易撕裂。
他咆哮着,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面猎猎作响的“韩”字帅旗,策马狂突,目标直指韩信!挡路的汉军士卒如同草芥般被劈开、扫飞!
就在这千钧一发、汉军圆阵摇摇欲坠、龙且即将凿穿中军的致命时刻——
安邑城方向,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安邑守将眼见城下楚军铁骑主力正狂攻汉军,误以为胜券在握,生怕功劳全被楚军抢走,竟贪功冒进,未经请示魏豹,擅自率领城中数千守军冲出城门,企图从侧翼夹击“溃败”的汉军,向项羽邀功!
这一冲,不仅未能形成有效夹击,反而彻底打乱了楚骑围攻的节奏,将自身脆弱的侧翼完全暴露!
绝境之中,一线天光乍现!
致命的危机瞬间转化为千载难逢的战机!
“天助我也!虞瑶曾言‘病灶相冲,或可解厄’…此即解厄之机!”一直如同磐石般屹立中军、冷静观察着战场每一丝变化的韩信,眼中骤然爆射出精光!
他瞬间洞悉了这混乱局面中唯一的生机——驱虎吞狼!他等待的变数,出现了!
他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确:“曹参!张耳!左翼锋矢——斜插!目标——魏军前锋与楚骑侧翼之结合部!把他们搅在一起!制造混乱!夺门!快——!”
“诺!”曹参、张耳虽不明“病灶”何指,但对韩信的命令已形成本能般的服从。
他们怒吼着率领左翼蓄势待发的精锐生力军,如同出闸的猛虎,并未直接迎击魏军主力,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地楔入正冲向战场、试图包抄汉军侧翼的魏军前锋,与刚刚完成一轮冲击、正试图调整队形进行第二次凿穿的龙且骑兵侧翼之间!
这一击,精准、致命!
汉军精锐的亡命冲击,瞬间将冲在最前的魏军打得晕头转向,人仰马翻,溃兵本能地向着他们认为“安全”的方向——即龙且骑兵所在的空地——逃窜!
而龙且的铁骑正处在冲锋调整的间隙,侧翼骤然被溃逃的魏军和紧随其后、如狼似虎的汉军锋矢冲撞、搅乱!
高速奔驰的骑兵队列最忌混乱,战马嘶鸣,骑士怒吼,试图控制坐骑,阵型瞬间出现了迟滞和破绽!
汉军锋矢并未恋战,他们的目标明确无比——城门洞开! 曹参、张耳率领精锐,以溃逃的魏军为“肉盾”和掩护,利用楚魏两军这一瞬间的混乱与互相阻碍,如同泥鳅般从缝隙中猛钻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洞开的安邑城门!
魏军的愚蠢出击,非但没能夹击汉军,反而在韩信的巧妙引导下,意外地充当了阻挡龙且铁骑锋芒的“肉盾”和制造混乱的“搅局者”。
龙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侧翼被溃逃的魏军冲乱,而汉军精锐则趁乱冲入了城门,气得目眦欲裂,咆哮连连:“废物!魏豹的废物!给我杀开!杀开这些碍事的蠢货!”
然而,骑兵在混乱人群中的行动能力大打折扣,清理溃兵和重整队列都需要时间。
汉军主力圆阵压力骤减,趁楚骑被魏军溃兵暂时阻滞、阵型混乱之际,爆发出更猛烈的反击,并趁机涌入城内。
龙且看着城门在眼前轰然关闭,他虽不甘心到极点,不仅未能一举歼灭韩信,反而在汉军死战和泥泞地形下损兵折将,但骑兵不利攻城,且韩信兵法灵活多变,
也只能暂时勒兵后退,在城外扎营对峙,同时飞马急报项羽,并死死盯住安邑,寻找下一个战机。裂山斧重重顿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魏王豹接到安邑失守的噩耗,如遭五雷轰顶!临晋的“汉军主力”瞬间成了笑话,门户重镇竟在自己眼皮底下易主!
他惊恐万状,急令各地兵马火速回援平阳,同时向项羽和龙且发出绝望的求援。
韩信站在安邑城残破的、血迹未干的城楼上。寒风卷着硝烟和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望着城外缓缓退去、却依旧虎视眈眈的楚骑烟尘,望着城内狼藉的街道和士兵们疲惫不堪却劫后余生的脸,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静如深潭的冰冷,以及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混合着自得与空虚的复杂神色。
北伐的第一步,踏着冰河与血海,终于迈出。然而,代价何其惨烈?这胜利,是用无数生命堆砌,也是用从虞瑶那里窥得的“天机”换来的。
项羽…你可知你拥有的,是多么珍贵的瑰宝?而我…他握紧了冰冷的剑柄,指节发白。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
龙且这条凶猛的毒龙,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
魏豹的平阳,已成惊弓之鸟,但困兽犹斗。
韩信疲惫却锐利如鹰的目光越过安邑城头,仿佛穿透重重阻隔,投向了更北方,
——那里是太行山巍峨的轮廓,是赵国的疆域,是张耳日夜切齿、誓要复仇的地方,也是他整个战略棋盘上至关重要的下一颗棋子。
“张耳要复仇…我韩信,何尝不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目标直指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西楚霸王,和那个让他魂牵梦萦又求而不得的身影。
他沾满血污和泥泞的脸上,复仇的火焰在冰冷的镇定下熊熊燃烧。他缓缓抬起手,戟指东南,声音低沉却如同淬火的钢铁,蕴含着斩钉截铁的意志:
“传令全军,加固城防,救治伤员,清点缴获,严加戒备!龙且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安邑,将是我军钉入河东的楔子!待肃清残敌,休整完毕,灌婴将军回师合兵……”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暴涨,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在冰面上:
“便是魏豹——清算之日!”
黄河以北的战局,因为这惊心动魄的夏阳渡河、这绝境逆转的安邑血战,被彻底点燃。
烽火,正以燎原之势向北蔓延。而在荥阳苦撑危局的刘邦,也终于收到了这封用无数生命和惊世智勇写就的、带着黄河水与鲜血气息的第一份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