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墨,万籁俱寂,唯有风声偶尔掠过檐角,发出细微的呜咽。
虞瑶躺在榻上,却毫无睡意。
与吕雉的那一场交锋,虽无刀光剑影、烽烟弥漫,却更觉惊心动魄。字字句句似绵里藏针,笑靥相对间暗藏机锋,一如幽深古井,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是暗流汹涌,迷雾重重,愈探愈深,竟不知尽头在何处。
兄长虞子期失踪前的面容不断在她眼前浮现,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如今究竟在何处注视着她?
根据影卫密报记载,虞子期与一神秘人在来自己寝殿之前,在东偏殿短暂的停留过,短暂的...只有几弹指间.....而后几夜东偏殿烛火自明。
为何他不直接来自己寝殿,而要....
她终究按捺不住,悄然起身,随手披上一件素绒外袍,执起一盏青铜烛台,决定再次前往兄长失踪前的东偏殿——那里或许还藏着未被发现的蛛丝马迹。
烛光微弱,仅能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将她的影子在空旷的廊道上拉扯得颀长而扭曲,仿佛无声的鬼魅伴她同行。
夜间的虞心苑褪去了白日的庄重华美,显出一种森然的、近乎压迫的寂静。她推开那扇沉实的殿门,一股混合着尘埃和冷寂的空气扑面而来。
这里自虞子期失踪后便被封存,每一件器物都维持着原状,仿佛在固执地等待主人的归来。
她屏住呼吸,目光如梳,缓缓扫过殿内每一处角落:案几、屏风、卧榻、储物箱柜……不放过任何一寸可能潜藏线索的地方。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混合着期望与惧怕。
忽然,她的目光定格在靠近内墙的一处角落。那里,在一片深色的地板上,有一个极其不显眼的痕迹——一个淡淡的、边缘已有些模糊的印迹。颜色是一种奇特的赤褐,在昏黄烛光下几乎与地板融为一体,但细看却能分辨出与周遭的差异。
虞瑶的心猛地一跳。她蹲下身,将烛台凑近。那印迹并非尘土,而是干涸的泥渍。她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触摸上去。
泥粉微涩,颗粒细腻。这颜色…与吴妪鞋底的,与审食其的,甚至与那枚玉佩系绳上附着的,当属同源!
这个位置,恰好就在密报上,兄长失踪前最后被看见站立之处的不远处。
红泥……吴妪……那个戴斗笠的神秘人……还有兄长。这几者之间,究竟缠绕着怎样一条看不见的线?
就在她心神激荡,试图将碎片拼凑之际,窗外,极其迅疾地,一道黑影无声地掠过!
虞瑶猝然抬头,全身瞬间绷紧,目光锐利地刺向那扇紧闭的雕花木窗。只见厚重的窗帘下端正轻微地晃动,幅度细小,却持续未止。
但她清晰地记得——今晚,并无风。
一股冰冷的寒意倏地顺着她的脊背攀爬而上。她缓缓站起身,动作轻悄得如同夜行的猫,一手稳稳持着烛台,另一只手已无声地按在了腰间冰凉的“鱼肠剑”柄上,指尖感受着上面繁复的云雷纹路。她一步步走向窗边,胸腔里的心跳声在绝对的寂静中鼓噪如雷。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窗帘的前一刹那——
“什么人!”
殿外庭院中,骤然爆发出侍卫一声急促而洪亮的喝问,撕裂了沉沉的夜幕!
虞瑶再无迟疑,猛地转身疾步冲向殿门,一把将其推开!
只见两名值守侍卫正手持长戟,朝着苑墙的方向疾追而去。几乎同时,她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矫健如豹的黑影在远处高墙的檐角一闪而逝,速度快得惊人,瞬息便融入了浓稠的夜色,再无踪迹。
“发生何事?”虞瑶声音微紧,看向停下脚步、喘息着回身行礼的侍卫。
“回禀王后,”其中一名侍卫气息未匀,急声道,“方才卑职瞥见一道人影紧贴殿外窗下,形迹鬼祟!待喝问追来,那人便已翻身越墙,身手极为利落……”
虞瑶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果然有人!有人在暗中窥伺!从她离开吕雉处所,到她深夜独自来此,或许她的一举一动,从未脱离过那双隐藏的眼睛,看来居然连影卫都未曾察觉。
她挥退侍卫,重新掩上殿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落回那处小小的红泥印迹上。
烛光摇曳,在那片赤褐旁,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反射出一点几乎可以忽略的亮光。
她再次蹲下,几乎屏住呼吸,将烛台凑得极近。
找到了。
那是一根极细极短的银丝,比女子的发丝更为纤细,混在木地板的纹理与尘埃之中,若非那一点微弱的反光和她全神贯注的搜寻,根本无从察觉。
她从怀中取出一柄用于查验药物、极为小巧精致的银镊,小心翼翼地将其夹起,举至眼前。
银丝在烛光下泛着冷冽而柔韧的光泽,质地特殊,绝非寻常衣物纺织所用之线,反而更似……更似某种精巧机关内部承载牵拉之用的触发线或机簧组件!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瞬间劈入虞瑶的脑海!兄长莫非并非简单被掳或遭遇不测,而是……触动了某种致命的机关?还是他故意留下的线索?这红泥是标记?是诱饵?而这银丝,则是来自那索命装置上被不慎遗落的微小证据?
她的心跳骤然狂飙,几乎撞破胸腔。她感觉自己正站在迷雾的边缘,指尖似乎已经触碰到了真相冰冷的一角。
然而,就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