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经历了那场虚惊一场的“绑架”试探后,某些变化在顶层公寓里悄然发生,细微却无法忽视。
郑煦言养成了一个新习惯。每晚睡前,无论多晚,他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或听完最终汇报后,总会看似无意地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定位追踪界面。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楚南栀的、安静停留在公寓客房的小小光点,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能驱散他内心深处那缕未曾消散的余悸,让他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松弛,然后才能阖眼。
清晨的集团核心晨会,那张长长的红木会议桌,郑煦言主位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不知从何时起,即便明知她十有八九会缺席、会迟到、或者干脆在会议上神游天外,那个位置也总是空着。没有人敢去占据,仿佛那成了一个无形的预留席。偶尔她心情好或者被临时抓来参会,那个位置便自然成了她的专属,她也会毫不客气地瘫坐进去,与周遭正襟危坐的高管们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变化,郑煦言做得隐秘而自然,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调整。
直到这天下午,楚南栀溜达进书房找一本绝版的设计杂志,郑煦言恰好被林恪请出去确认一份紧急文件。她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他的电脑屏幕上——因为短暂离开,屏幕尚未锁屏休眠。
屏幕上,不再是冰冷的数据图表,也不是她之前“无意”瞥见过的、自己那张吃西瓜的傻笑照片(他后来坚称是UI测试),而是一张极其详尽的、以小时为单位的双人日程协作时间表。
表格设计得清晰明了,甚至带着点郑煦言式的强迫症美感。左边一列是他的行程,密密麻麻,精确到分钟;右边一列,竟然是她的!虽然内容稀疏很多,大多写着“待定”、“可能去画廊”、“大概率睡觉”,但几个重要的联合会议、关键的节点时间,都被用醒目的颜色标注了出来,与他的行程紧密对应,旁边甚至还用极小的字体备注了可能的协作要点和她的“作用”(诸如“直觉判断”、“信息补充”、“气死对手”之类让她看了想笑的词)。
这俨然是一份为他们两人量身定制的“背对背”作战协同指南。
楚南栀看着这张表,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唇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弯起,越弯越高。她抱着胳膊,等郑煦言一回到书房,便立刻用带着浓浓戏谑的语调开口:
“哟,郑总——”她拖长了声音,像只发现了秘密的小猫,踱步到他身边,指尖隔空点了点那还没来得及切屏的显示器,“这屏保……有点意思啊。又是UI测试?还是说……您终于肯屈尊降贵,正式承认我这个‘队友’的价值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被我抓到了吧”的得意。
郑煦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屏幕,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脸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了一下,屏幕立刻切换成了默认的集团logo界面,速度快得像是要销毁什么罪证。
他转过身,面色冷硬,目光锐利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和一丝欲盖弥彰的生硬:
“价值?”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制作这份表格,只是为了最大限度优化效率,避免因你的散漫和不按常理出牌,拖累整个团队的后腿。”
他刻意避开她的注视,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做出审阅的姿态,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怕、我、拖、后、腿?”楚南栀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他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带着洞悉一切的狡黠。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凑近了些,几乎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
“是吗?”她歪着头,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最纯净的琉璃,“那郑总每天晚上睡前盯着手机上的小光点看半天,早上又特意给我留个风水宝座,也是怕我‘拖后腿’的预防措施咯?”
郑煦言:“!!!”
他猛地抬起头,撞上她那双充满了笑意的、仿佛能看穿他所有伪装的眼睛,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红透了,一直蔓延到脖颈。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所有的言辞在她那了然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窘迫和恼羞成怒让他气血上涌。
最终,他只是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是包含了无数未出口的辩白和警告,然后近乎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楚、南、栀!”
他抓起另一份文件,几乎是塞到她手里,“你的杂志在左边第三个书架!拿了就出去,别在这里妨碍我工作!”
看着他通红的耳朵和强装镇定的模样,楚南栀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接过文件,心情大好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向书架。
“知道啦知道啦,不耽误郑总日理万机~”
有些关心,悄无声息。
有些在意,欲盖弥彰。
屏幕可以切掉,话语可以冰冷。
但那些下意识的行为和悄然变红的耳根,早已将某人深藏的心事,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