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神木卧龙广场这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对决——巨戟龙影树与恐爪龙小王爷尤喜米展开殊死搏斗,一个本可能出现的神秘“嘉宾”却缺席了,他就是黄金巨蟒漋烈。
是的,这的确是非常令人意外的事。
最近频繁出现在这一带的黄金巨蟒漋烈,这一日他不仅没有前来远远观战,或趁着混乱做点什么,他甚至连云梦大峡谷都不曾踏足一步,他待在东边几十公里外的洞穴家中根本就没有出门。
原来,在巨戟龙影树与恐爪龙小王爷尤喜米对决前一天深夜,漋烈在天河瀑布下的水潭附近连续遭遇了影树和尤喜米,那恐怖的场景将他吓得魂飞魄散,他当时真以为这次完蛋了。所以他仓皇逃回巢穴后,整夜都被噩梦纠缠,不断重现在噩梦中的血腥的打斗让他在梦中发出凄厉的嘶吼声,以至把熟睡中的妻子渊清和幼子娇儿飞觥都多次惊醒了。
被噩梦惊醒的漋烈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鳞片。
温柔贤淑的渊清轻轻摇醒丈夫,柔声劝道:“烈,既然那场面如此骇人,你又何必再去冒这样的险呢?”
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漋烈眼神呆滞,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你不懂……你不懂……”
年幼的飞觥也爬过来,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爸爸,你太辛苦了,好好在家休息几天吧!饿和渴,我能忍受住!”
漋烈偷偷流下几滴泪水,含糊地应着,默默地将妻儿紧紧搂在怀中,仿佛这样一家子才能获得些许安全感。
敏锐的直觉不断警告漋烈,此刻,尤其是这样的大白天,自己若出现在神木卧龙广场附近将极其危险,甚至到连近日不断前往的云梦大峡谷都可能遭遇不测。这种本能的危机感让他不假思索便选择了躲避,妻儿的劝说更让他安下心来,连日常去大峡谷饮水取水都暂时停止了。
他必须等待这场风波过去,待此事在龙兽们的记忆中逐渐淡去,方可再次前往云梦山一带。倘若他知晓,恐爪龙小王爷尤喜米已将巨戟龙影树坠崖的罪名全部嫁祸于他,致使如今整个龙兽族群都对他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食肉寝皮、除之而后快,恐怕这条黄金巨蟒会当场吓得晕过去。
如果正常年份,他们一家子应该还在冬眠呢,可这大旱之年,他们几乎就没有冬眠过,而且由于体内储备的维持冬眠生命的脂肪远远不够,他们几乎一年到头,每一天,都在为活命挣扎煎熬。
与此同时,神木卧龙广场内,两只网花大绑的巨兽,正处在众龙兽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中。
“一定不要让他跑了。”奄奄一息的巨戟龙影树望着树洞对屳屳公主、获勼尔舟和默雷他们说。
高棘龙获勼尔舟直点头:“有我们呢,有我呢,树哥放心!”
胭脂色混血儿屳屳公主安慰道:“宝贝放一万个心,小人人跑不了,他插翅难飞!”
仚屳公主府丁家勇银灰色马普龙又双叒叕此时已不在广场,他带着屳屳公主的命令,独自离开,出大峡谷去了。
比较年长的灰绿色鲨齿龙秉冝也细致地分析道:“是啊,上百只神龙在这里,方圆几公里都塞得满满当当,他能往哪里跑?他敢往哪里跑?”
巨戟龙影树感激地望着大家。
众神龙七手八脚,捏着堵着控制着影树和尤喜米的伤口,让他们的血尽量少流一点。
大约不到三个时辰,天光还很明亮,安静的神木卧龙广场里,突然响起小棘龙棘崽稚嫩的声音:“瓜龙来了!瓜龙来了!新瓜龙来了!”
原来广场外又出现了二三十只高大威猛的恐爪龙和其他龙兽。
棘崽以为又是来吃瓜看热闹的,所以一直喊叫“瓜龙来了”。
这群棘崽所说的瓜龙还没进入树荫下的广场,就冲广场里面大声喊开了:“小王爷在哪里?小王爷在哪里?”
“王爷——,王娘——,小王爷他在这里——,小王爷他在这里——”勼户、振年闻声在龙堆里艰难地前行相迎,冲来龙大声哭叫着。
“闪开!闪开!快把路让出来!快把路让出来!”一群来势汹汹的恐爪龙和其他龙兽大声喊叫道。
“闪开!闪开!快把路让出来!快把路让出来!”勼户和振年也跟着大声喊叫道,并现场指挥调度起附近的龙兽来。他们一下龙多势众,兵强龙壮了。
只见尤喜米的父亲乂刀王爷和尤喜米的母亲恏娇王娘走在最前面,玉绿色夹红白条纹毛羽的恏娇王娘步子更惶急一些,一路上她嘴里不停地叫着“我儿……我儿……王娘来了……娘亲来了……”步履踉跄。
乂刀王爷紧紧跟在爱妃身后,如同他儿子尤喜米平日一般,双手背于身后,步子也走得颠颠撞撞。
还别说,尤喜米背着手走路的样子,真是像极了他的父王。只是他的父王走得自带王气,哪怕是现在脚步慌乱,而尤喜米却走得豪横匪气,甚至八字方步里自带几分下流之气。
父子俩还有最相同的一点,就是全身都覆盖着暗青色夹杂红白条纹毛羽。
但父子俩却有一个最大的不同点:作为儿子的尤喜米小王爷没能遗传到作为父亲的乂刀王爷那双恐爪龙的大眼睛。乂刀王爷眼睛特别大特别明亮,而尤喜米小王爷的眼睛却特别小,好在后者同样明亮,甚至更加富有观察力。
乂刀王爷和恏娇王娘身后,一群龙兽紧紧相随,其中十余只分别驮着完整的新鲜死鹿。这些死鹿躯体绵软,显然是当日捕获并用于进贡的。
他们迅速穿过巨大的树荫广场,很快来到受伤的尤喜米和影树这边,嚷嚷着:“再让开点!再让开点!”
之前紧围着照顾两只受伤龙的龙兽赶紧腾出地方来。
“儿啊,儿啊,儿啊,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尤喜米的母亲恏娇王娘的眼里满是心疼与焦急,当她看到儿子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没走拢,双腿一软,便差点跌坐到地上,幸好乂刀王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另外几只恐爪龙女龙也赶紧靠近扶住恏娇王娘。
新来的龙兽一下子围到了尤喜米的周围。
当看到儿子的伤势极为严重,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估时,恏娇王娘一路上强撑着让自己和儿子坚强的意志彻底崩溃了。她一时之间竟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一路上在心中想到的千言万语,此刻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心痛不已、惊恐万分且慌乱到了极点,泪水夺眶而出,如雨水般潸然而下。
乂刀王爷也是眉头紧锁,大眼睛中透露出无比的担忧和愤怒。
那些跟来的龙兽们围在四周,有的焦急地张望着,有的低声呜咽着,气氛紧张而压抑。
之前便在广场的龙兽们一个个都在外围紧张地观望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恏娇王娘颤抖着双手,想要去触碰儿子尤喜米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了他,只能带着哭腔说道:“我的儿啊,怎么会弄成这样啊……”
恏娇王娘悲痛不已,众龙兽怎么安慰劝说都没有用,她差点当场就哭昏死过去。
有顷,当恏娇王娘稍稍清醒,稍稍恢复了思维后,她擦着泪眼,突然看到勼户身上毫无伤痕,无名之火顿起,不由分说啪啪给了勼户两个巴掌,凶神恶煞的声音仿佛冲击波要震破刺穿后者的耳膜:“你这个蠢货干什么吃的?你是怎么保护主龙小王爷的?”
赤青色特暴龙勼户口鼻流血,浑身颤抖着,不敢声辩。
乂刀王爷着实万万没想到儿子伤得这般严重。原本,他走路或站立时总像儿子平时那样双手背在身后,此刻,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放到身前,还止不住地颤抖着,连抱稳都做不到。
眼前尤喜米的惨状让乂刀王爷意识到,说不定这个七八十岁的儿子这个刚刚步入中年的小王爷,今日就要命丧于此,这个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今天就要没了。
众目之下,作为神龙帝国声名赫赫的乂刀王爷,他一时竟不知道该用何种神情面对如此众多龙兽的眼光。
恐爪龙小王爷尤喜米一双小眼睛紧闭着,他能感受到父王王娘他们来了,他被王娘紧紧攥在手里的手微微动了动,表示他还活着。然后,一颗泪珠,从他紧闭的小眼睛一角流了下来。
看着儿子伤得如此之重,看着儿子默默落泪的样子,恏娇王娘的心仿佛被千万把利刃同时刺穿,又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灼烧,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扑簌簌地流得更急更多了,顺着她玉绿色的脸颊不断滑落:“我的心肝宝贝儿啊,娘的心头肉啊,到底是哪个天杀的把你伤成这样?王娘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让他血债血偿!”
在王娘持续的哭骂悲声中,尤喜米小王爷虚弱无力地微微睁开一双红肿的小眼睛,他目光涣散而迷离地望着母亲,气若游丝地断断续续说道:“王娘……真的……真的……没有谁,是孩儿……是孩儿……自己……是孩儿……贪玩……不小心……从卧龙石上……摔了下来……哎哟……哎哟……好痛……王娘,孩儿好痛……”尤喜米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庞大的身躯因为疼痛而不停颤抖着。
“为娘知道,娘亲知道,”恏娇王娘心疼得气都快提不上来了。
尤喜米小王爷望着母亲的小眼睛却露出了一丝笑意:“王娘,孩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见不到父王了……”
“儿啊,儿啊,乱说什么!我儿长命千岁!长命万岁!我儿现在还是一个小宝贝呢!”
“做娘亲的儿子……真幸福,孩儿再大……再大,永远……永远都是娘亲的……小宝贝!”
“儿啊,你到一千岁时,一万岁时,也还是娘亲的小宝贝!”恏娇王娘捧着儿子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儿啊,你放心,为娘一定会替你报这个血海深仇!为娘一定会要收了那个害我儿子的家伙的贱命!”
“王娘,孩儿说过了……说过了,真……真……真不关别龙的事,是孩儿自己……玩耍……不小心……”
“玩耍?”恏娇王娘根本不信:“玩耍会受这么重的伤?这伤口一看就不是玩耍造成的,一看就不是从卧龙石上摔下造成的,这一看就是打斗伤!”
恏娇王娘一边说着,一边扫了几眼儿子旁边也仍在流血双眼紧闭的巨戟龙影树,尤其是见他颈盾骨刺和鼻角尖刺上都裹着没有完全擦干净的血迹,她恶狠狠地道:“是不是这个贱种把我儿害成这样?王娘现在就要把他碎尸万段!”
屳屳公主和众龙兽顿时紧张万分,而屳屳公主的紧张中更带着愤怒。她胭脂色的面容都快胀成紫色了。
听到恏娇王娘这么讲,尤喜米小王爷立即吃力地摇着头:“不是……王娘,真的不是……”
“怎么不是!明明禀报者讲的就是他,以为娘亲不知道!”
“王娘,您……您别听他们……乱说……”
儿子的话让恏娇王娘又气又不理解,她突然把目光转向赤青色特暴龙勼户,直视着他:“勼户,王娘直接问你,你讲实话!”
赤青色特暴龙勼户顿时吓坏了,他紧张无比地望望小王爷又望望王爷王娘,目光止不住又要往屳屳影树那边望,结巴着还没说出话,尤喜米小王爷先出声了。
“不要乱讲!”尤喜米小眼睛望着勼户说道,然后把目光转向恏娇王娘,用尽力气道:“王娘,这事儿跟他们没关系,王娘您就别追究了,别为难他们了。”
尤喜米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咳嗽都仿佛要把他的心肺咳出来,鲜血从几个伤口里直往外冒,口鼻更是流血不止,不一会儿,他就闭上眼睛,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恏娇王娘吓坏了,浑身抖成一团,见儿子如此维护勼户等神龙,此时,即使心中有一万个疑问,她也再不敢再强行逼问一句了。
见此情形,虚惊一场的勼户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偷偷瞥了一眼屳屳公主和影树,只见屳屳公主同样紧张万分,再看小王爷陷入半昏迷状态,他愈发难过且感动不已。这都是小王爷为了保护自己啊!这份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必须铭记一生!他偷偷抹了一把眼泪。
在龙医们做术前准备时,众龙兽将巨戟龙影树抬到离尤喜米两三米外的地方,这样便于龙医接下来进行手术。
这个过程后,尤喜米终于又缓了过来,他吃力地望着母亲,想伸手去给她抹泪:“王娘,别哭,别哭……孩儿好好的,孩儿好好的……”
“嗯嗯,我儿别吓娘……我儿别吓娘……娘经不起这样吓……娘经不起这样吓……”恏娇王娘声音一下嘶哑了,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滴落。
“真的没事了……王娘,您和父王……一路过来……也辛苦了,您们……您们……休息一下吧!”
“我儿啊,我们这么守着你,不就是休息吗?唉,这天底下,就我儿最有孝心,也最知道心疼别龙,唉——”恏娇王娘无可奈何地喘着长气,过了好一会,她突然想起什么:“我儿这几天饿坏了,瘦多了,赶紧先吃点东西吧,吃了便有点体力了!这鹿都是新鲜的,娘帮儿把皮给撕掉!”
其实这几天,云梦大峡谷水陆交通站和水文监测站也给尤喜米送来过新鲜肉,只是量太少,他们说:近期云梦大峡谷猎物实在太少了!也是,这么多龙兽聚在这里,猎物能多吗?
尤喜米小王爷无力地道:“王娘,孩儿……孩儿现在……不吃……”说到这儿,他把目光转向屳屳公主:“娘,您给……您给屳屳公主……几头鹿吧,她……她也饿了几天了……”
恏娇王娘眼含怒气地瞥了巨戟龙影树身边的胭脂色混血儿屳屳公主一眼,回头对儿子说道:“我儿,你无须操心过多,自己先赶紧吃些东西,为虚弱的身体补充些营养。”
尤喜米还是虚弱地坚持着:“王娘,孩儿真不想吃……屳屳公主这几天……吃得更少,少得多……她,她更饿,更需要……”
“你这是又要娘生气啊?”恏娇王娘又要生气但却不敢:“你这孩子,自己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想着别龙。她现在与那贱种打得火热,娘看着就气,还给她吃的!”
“王娘,可不能这么说。您……您都唤她宝贝好些年了!她小时候,也是王娘您……常把她带到咱们府里来玩耍的……还说最喜欢她……”
“从前自是从前,她后来性情变了,娘亲一片好心,算是白费了!”
尤喜米小王爷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王娘,屳屳公主她没有变,她就是……就是那个性格……”
“我儿啊,你还在维护她……”
“真的,娘亲,是孩儿不懂事……是孩儿不懂事,常常……常常惹她……惹她生气。王娘,您就看在孩儿面上,给她……给她几头鹿吧,这样……孩儿心里……也能好受些……”
玉绿色夹红白条纹毛羽的恏娇王娘皱着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真拿你没办法。——你们,给她送几头过去吧!”
恏娇王娘说着,下巴抬了抬,示意侍从将三头细毛仍像锦缎一样光滑的死鹿送到了屳屳公主那边。
屳屳公主有气无力喘息着:“你们叼回去吧,我不饿。”
“你看,龙家不饿!”恏娇王娘对着儿子尤喜米哼了一声:“好心当作驴肝肺,那就叼回来吧!”
“娘,娘,怎么能……怎么能这样啊!”
“龙家不要啊?”
“不要,不要也……也放那儿嘛……”
“好了好了!看把你给急的!娘亲也就随口一说,给了屳屳的,娘亲还可能再要回来吗?从小到大,给她吃的用的玩的还少吗?能都要回来嘛!”
恏娇王娘一句话,说得屳屳公主百感交集地扭垂开了头。
恏娇王娘看着屳屳公主背影好一会,“唉”地叹了口长气,转向儿子尤喜米:“关心了别龙,现在关心关心自己吧。赶紧吃点鹿肉吧……”说着就要亲手撕开一头鹿。
“别别别,要么……王娘再……再……各赏……各赏勼户和振年……一头鹿吧!”
“凭什么!”恏娇王娘乍听儿子这么讲,气得够呛。
“王娘,他们……他们悉心照顾孩儿,这几天……这几天……真受够了饥饿……”
勼户和振年咽着口水,感动得泪水直流。
“好吧好吧,”恏娇王娘虽然话里带着气,还是吩咐侍从照办了。
勼户和振年不敢伸手接送到面前的鹿肉,只是一味地抹泪。
“给你们吃就吃,”恏娇王娘道:“以后照顾小王爷更用心点就行了!”说到这儿,她一双大眼睛仔细看了看振年几眼:“这不是……这不是飙攠家的齾牙……振年吗?”
尤喜米小王爷立即回娘的话道:“是的,王娘,正是他……”
“他怎么……”
“王娘,他……他如今……如今也是孩儿的小龙龙了……”
振年捧着一头鹿,感动得哭出声来了,身子抖得实在不成样子。尤喜米小王爷用实际行动充分证明了他没有说谎话,“以后乂刀王府的肉,你振年随便吃,管够!”这句话此时反复回响在振年的耳畔,回响在他的脑海中,他哭得更厉害了,这个大哥,他真算是认对了。
勼户抱着一头鹿,也哭得不能自已。
众龙兽好多也感动得哭了。当然,也有不少龙兽望着美鹿,不断咽着口水。
“我儿啊,我儿啊,我儿就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神龙啊,也难怪会成为龙界众口交誉的超龙了!”恏娇王娘又心疼又自豪地道:“儿啊,我儿啊,你这也照顾了,那也照顾了,现在,自己可以吃了吧?”
“王娘,孩儿现在……真不能吃……”
“儿啊,你若不吃,为娘心里更难受啊……”
乂刀王爷这时打断恏娇王娘道:“他现在哪能吃东西啊?哪有那个力气咀嚼肉和骨头?”
恏娇王娘反驳道:“我儿就不知道把骨头分出来不吃骨头吗?……好了,好了,娘亲先把肉和骨头分出来我儿再吃……娘亲先把肉嚼碎了喂我儿……我儿小时候,娘亲不都这么喂你吗……”
乂刀王爷:“等他稍稍缓下吧,做完手术再说!”
府医长大龙医太阳神龙这时说道:“小王爷暂时不要说话,我们先做手术吧。”
救儿要紧,恏娇王娘只好暂时先忍住。
一两个时辰,神木卧龙广场闻讯陆续来了太多关心讨好巴结尤喜米小王爷的各类龙兽,他们一个个巨大的身躯,简直把尤喜米小王爷周围围得个水泄不通,好多先前的龙兽都被挤到了卧龙石上和卧龙石的另一边去了,巨戟龙影树又被抬开了两米,“王爷!王娘!小王爷!”的叫声此起彼伏,一只只龙兽争先恐后地表达着自己的深情厚谊、强烈关爱与忠诚,因为他们都知道,尤喜米小王爷和他的父母,都把忠诚摆在第一位,幻境山东十里画廊乂刀王府首殿石壁上就刻着两个大大的字:忠诚!
在他们一家心里,毕竟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说真的,此时,这些龙兽只要是得到一丝丝暗示,莫说会奋不顾身地撕咬,哪怕只是借着拥挤,随意在重伤的巨戟龙影树身上蹭一下、坐一下,都会使他身上捆绑伤口的藤条断裂,都极有可能会让他命丧当场。
好在尤喜米小王爷始终未给出这样的暗示,而且影树身边有屳屳公主、获勼尔舟、默雷在。他们紧紧围绕着影树,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将他保护起来,让其他龙兽无法靠近他。
当然,陆续到来的龙兽中看到屳屳公主不断叫屳屳公主问候屳屳公主的也不少,即使原本是来看望尤喜米小王爷的,突然发现有屳屳公主在,也赶紧向她问好打招呼。
这就是帝国和江湖啊,想在云梦山混肉吃,想在云梦山小命活久点,多条路多个靠山,比什么都重要。
“大家安静一点,大家安静一点,尽量退后,尽量退后,尽量斯文一点,尽量斯文一点,不要喧哗,不要喧哗,不要弄得尘土飞扬!不要弄得尘土飞扬!”府医长大龙医要求道:“我们马上要给小王爷麻醉了,然后清洗伤口,接着止血,消毒,缝合伤口……这个过程都希望龙亲们好好配合。有劳了各位了!”
众龙兽连连点头称是,并立即自觉遵守执行,好几只龙兽都退到了卧龙石上,导致如今卧龙石上的卧龙也是满满当当,就好像龙石舞台上正呈现出一个盛大的龙肉席面。
府医长大龙医是一只太阳神龙,鹤顶红与珊瑚红为主体的皮肤毛羽中还有嫩鹅黄作为过渡色。他一般主要拿治疗方案和坐镇指挥,但今天情况极其特殊,他亲自上阵和主刀医师墨紫色的伤齿龙等一起给小王爷做手术了。
副主刀是快盗龙、秃齿龙、棒爪龙。
而护士则是几位身形娇小的鸟龙。
恏娇王娘望着儿子尤喜米小王爷,心疼他重伤之下马上又要接受手术的痛苦:“我儿,忍着点,是会很疼,你忍着点!”
“王娘,孩儿……孩儿可不是吃素长大的!哎哟喂……哎哟喂……”
“还在夸海口,不管吃荤吃素,不都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吗?不都是肉身吗?不都一样疼吗?而且,咱们吃肉的,食鹿者,比吃草的食木者,更怕疼,更经不起疼呢,是吧!吃草的,食木的,天生就是贱命,天生就是被吃的命,他们天生就是活着肉就被别龙一块一块撕下来吃掉的命,他们疼,他们丢命,都是天意,都是应该的,可在咱们身上,就完全不同了!”
“那倒是,王娘说话总是在理!哎哟喂……哎哟喂……”尤喜米小王爷说完这句就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当着巨戟龙影树的面说这样的话了,尤其是影树现在正处于巨大的痛苦之中和生死边缘。
“就我娇儿嘴巴甜,让为娘既喜欢又心疼。”恏娇王娘欣喜地道。
“孩儿都学王娘呢!”尤喜米小王爷脸上艰难地露出一丝笑容。
恏娇王娘亲了儿子一口,虽然七八十岁的儿子还没到中年,可也早过了老大不小的年纪。
“我们也退后吧,”这时尤喜米的父亲乂刀王爷对夫人道:“少说两句,留着儿子伤好了再说不行吗?”
恏娇王娘别了丈夫一眼:“我儿心情好点,能扛疼!”话虽这么说,可看到儿子一个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尤其是距离心脏很近的伤口,恏娇王娘真是万分恐惧和心疼:“谁这么心狠手辣,真想要了我儿的命了!”
尤喜米又赶紧否认道:“王娘,确实是孩儿不小心……哎哟……哎哟……”
恏娇王娘本来不敢惹儿子动情绪,可看见儿子的伤情与痛苦,突然实在忍不住又一次生气了,她大声怒道:“儿啊,你当为娘是吃素的了?这样的伤口,一眼就能看出是打斗厮杀造成的,哪里像玩耍不小心造成的?儿啊,你今天是怎么了?”
乂刀王爷实在忍不住又打断夫人道:“你就不能让府医让儿子安静一下吗?——府医,赶紧麻醉吧,不然这血啥时候能止住?”
恏娇王娘只好恨恨地忍住悲声,和夫王稍稍退后一些,站着,他们既想看儿子做手术,可又真心不忍看。
此时,恏娇王娘的目光更多地对准了一旁的巨戟龙影树,她的眼睛不断冲他发出凶狠的光,她心里早已完全认定儿子的伤就是他造成的。只是此时的影树奄奄一息,意识涣散,眼睛大多数时候都紧闭着,没能感受到她多少威胁与恶意。
恏娇王娘竭力安静了一会,当麻醉后的儿子渐渐陷入昏迷后,她才声音颤抖地轻声问大龙医道:“我儿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王娘,小王爷确实很危险,但小王爷命大福大,一定能逃过这一劫!”
“辛苦你们了!辛苦你们了!你们一定要竭尽全力救我儿子,王娘会给你们大大奖赏的!”
“王娘放心,王爷放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几位身形娇小的鸟龙护士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尤喜米小王爷伤口和创面附近的杂物与一些硬结的血块,然后消毒。
府医长大龙医太阳神龙神情专注而严肃,每一个动作都娴熟而精准,他独特的能力和数百上千年积累的临床经验在手术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身上散发着温暖而柔和的光芒,这光芒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能让伤口处血液的流动变得缓慢,也让小王爷的疼痛感减轻许多一样。
是的,医生的神情对于患者来说太重要了,即使有麻醉药的帮助,真正能让患者安心的,还是患者对医生的信任与依赖。
墨紫色的伤齿龙医师凭借着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和灵活的操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术前的细致准备,然后与府医长大龙医太阳神龙一道,精准地进行起缝合手术。
因为尤喜米小王爷伤口不止一处,五位医生同时进行着缝合手术,如果不这样,手术时间会多出几倍来。府医长大龙医太阳神龙和伤齿龙医师主要缝合距离心脏很近的这个最危险最关键的伤口。
神木下,广场中,众龙兽们都安静地围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眼神中满是担忧和期待,期盼着祝福着这场手术能够顺顺利利。
一个时辰后,做完手术的尤喜米小王爷慢慢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的父母和众龙兽终于长舒了几口气,母亲恏娇王娘更是流出了喜悦的泪水,她一下近前,握住儿子的断镰之手:“我儿命硬,我儿命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洪福齐天……”
尤喜米目光涣散地道:“父王、王娘,您们……您们辛苦了!”他又转向众龙医:“府医长,谢谢你们,您们辛苦了!”
“小王爷不用谢不用谢!手术后小王爷安心养伤,会很快好起来的。”府医长大龙医太阳神龙和众龙医道。
过了一会,恏娇王娘问府医长道:“我儿现在可以吃肉了吗?”
府医长大龙医太阳神龙道:“王娘,再等他稍稍恢复一下体力吧。”
恏娇王娘点点,握着儿子的断镰之手一直没有松开,突然,她陡地想起什么,面露喜色道:“我儿,你这次发现馅饼,真是了不起!”
尤喜米闻言,急道:“王娘,不不不……不是孩儿发现的,是影树发现的。”
“就是你发现的!”恏娇王娘肯定地打断道:“就是我儿发现的。”
“真真真的……不是……”
“我儿,你不必再多言了。娘亲已然向龙皇禀报过,告知龙皇,为了抓到馅饼,我儿已在神木卧龙广场坚守多日,好些天都未曾归家,饿了许久的肚子了。龙皇尚不知我儿为了这馅饼受了如此重的伤,险些连性命都丢了! ”
“王娘,王娘……弄错了,真的……弄错了……”
“什么弄错了?弄错什么了?事情就是这样!”恏娇王娘不由分说地道。
尤喜米声音急促地道:“孩儿……孩儿只是……只是在这儿陪着影树,陪着他们。发现馅饼这事……真的跟孩儿无关,全是影树一龙……”
“唉,”恏娇王娘看看周围的龙兽,对着儿子无可奈何地长叹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太诚实了!太诚实了!”然后恏娇王娘望着众龙兽,无比自豪地道:“我这儿啊,我这儿啊,真不愧是天底下最诚实最勇敢最正义最仗义也最有才的超龙了!”
众龙兽纷纷点头称是,个个打内心眼里佩服起尤喜米小王爷来。
这时,离开多时的马普龙又双叒叕赶回到了屳屳公主和巨戟龙影树身边,在他匆匆经过的身后,腾起一片尘土,龙医们连忙给他打手势示意他注意。恏娇王娘更是不满地看着他,正想斥责时,屳屳公主已经对又双叒叕出声了。
屳屳公主着急地问道:“怎么没来龙?见到王爷王娘了吗?”
“公主,王爷王娘……”
“怎么了?”
“王爷王娘……不让来……”
“这么笨,不是告诉你,就说是我受伤了吗?”
“王爷王娘……已经知道了……知道公主没有受伤。”
屳屳公主长叹一口气,扶抱着近乎昏迷的影树,泪珠儿直掉落:“这可怎么办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原本影树和尤喜米双双流血不止,谁先流完血谁先死,说到底,就是拼谁血条厚了!可现在尤喜米手术了,流血几乎完全止住了,可影树一些严重的伤口仍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血。
这时,怒视着影树的恏娇王娘恶狠狠地对屳屳公主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等死呗!皇天有眼,这就是报应,活该!”
屳屳公主抹了把泪,也恶狠狠地回敬了尤喜米的母亲恏娇王娘一眼。
恏娇王娘与屳屳公主目光接触后,神情立变,她冲着屳屳公主强颜一笑:“屳屳,你不要和伯母置气,我不是冲你来的,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伯母也没少心疼你,也没少带你玩。伯母是骂的那个该死的东西,他很快就会死了,他的身体……他那一身肥肉正好给我儿子补充营养,够我儿吃个十天八天了。”
屳屳公主听闻此言,怒不可遏,正欲发作,尤喜米小王爷却先气息微弱、有气无力地打断了他的母亲,说道:“王娘,王娘……孩儿已无大碍,孩儿已无大碍……王娘让王府的龙医……也给影树……也给影树治治伤吧!”
“你说什么?给影树治伤?”恏娇王娘瞪大双眼望着儿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求求王娘了,求求王娘了,给影树……给影树治治……治治伤吧……他真的快不行了……”
“给影树治伤?给那个该死的家伙治伤?我儿,我儿,你莫不是疼糊涂了?莫不是麻醉药力还未散尽?”恏娇王娘伸手在儿子眼前晃了又晃。
尤喜米小王爷道:“王娘,孩儿清醒了。”
“清醒了?清醒了?清醒了还说出这么糊涂的话?”
“王娘,影树的伤……也太严重了,再拖久一点,会有生命危险。”
府医长大龙医太阳神龙和主刀医师伤齿龙正想说他们不怕辛苦,可以继续为巨戟龙影树做手术,却听到恏娇王娘大发雷霆的声音。
“他有生命危险关我们什么事?他有生命危险关我们什么事?儿啊,你是疯了吗?你是疯了吗?居然让我乂刀王府的龙医给这个贱种治伤?你还没有被他害死吗?你都差点为他送命了!”
恏娇王娘不等儿子回话,也不等众龙医说话,轻蔑地瞥了巨戟龙影树一眼:“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招惹谁不好,居然招惹到我乂刀王府头上,这不分明就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吗?非要找死吗?我呸!呸!”
恏娇王娘骂罢还觉得不解气,又恶狠狠地道:“这傻大个食木者虽然归在神龙族,但根本就不属于神龙,只是一头叫着神龙的草根动物,就像许多人,虽然划分在人类里边,但其实并不是人,只是叫作人的人形动物而已。”
尤喜米小王爷见母亲已处在盛怒之中,欲言又止,不敢多声了。
众龙医本想救死扶伤,此时,也更不敢表明自己态度了。毕竟自己要先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胭脂色混血儿屳屳公主扭开头,尽量不听恏娇王娘的怒骂。不一会,她又对刚刚给她送肉来几只龙兽吩咐着,却突然看到之前也给她送过肉的几只翼龙又叼着肉飞来了,于是赶紧把他们叫到跟前:“襾両!因丽!你们来得正好!你们来得正好!襾両小队长,你看你们几位怎么安排一下,快,快,快,快帮我去我姑姑家请龙医,越快越好!”
屳屳公主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众翼龙全被眼前的情景吓坏了,嘴里叼着的肉纷纷掉到了地上。
襾両小队长声音发着抖:“公主,公主,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啊?这怎么回事啊?我们上次来,不都……不都好好的吗?怎么十几个时辰不见……就就就……就成这样了?”
“现在就别多问了,辛苦你们赶紧去帮我请龙医吧!”
“遵命,公主!”风神翼龙襾両和无齿翼龙因丽应声道,然后转身对着同伴:“我们一起去。”
“是!小队长!”其他四只翼龙连连点头。
众翼龙正要起飞,襾両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你们四个就留在这儿,我和因丽去就行了。这样,这里有什么急事,你们也好及时相助,及时告知。”
“是!是!小队长!”另外四只翼龙再次点头。说罢,和默雷他们一起把掉到地上的肉捡拾起来,吹拍着,送到屳屳公主面前。
“快去吧!快去吧!”屳屳公主琥珀色的眼眸热切地望着襾両和因丽,声音颤抖地道。说罢,她瞥了正在看她的恏娇王娘一眼,又上前两步对襾両和因丽耳语起来,多番嘱咐,襾両和因丽频频点头,然后带着屳屳公主的嘱托就要转身飞离。
“公主再见,多保重,飞了——”
“襾両……因丽……”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襾両和因丽闻声望去,只见尤喜米小王爷和他母亲等龙兽正望着她们。
“你俩……你俩……你俩都不……都不关心我尤喜米一下吗?”尤喜米很震惊很难过的样子:“哎哟哎哟……哎哟喂……我这心,我这小心脏啊,真比伤口……真比伤口……还疼……还疼啊……”
“哎呀,小王爷,实在实在对不起对不起!”襾両和因丽连声道,很是难堪,目光都不敢直视恏娇尤喜米母子俩,更不敢直视乂刀王爷。
“哎哟……哎哟……难道我这样子,你们真的一点都不心疼吗?”
襾両和因丽很是尴尬愧疚:“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刚才没注意到。”
“七八米长,五六吨重,你们……你们居然说……没注意到?”
“小王爷……对……对……对……对不起……”襾両和因丽说话完全结巴了。
“事情太急,我也就随便说说,不怪你们,不怪你们……”尤喜米小王爷却和缓了下来,他忍着疼痛道:“你们快去吧……你们快去吧……快去帮屳屳公主……给影树叫龙医吧,他的生命危在……危在旦夕啊!”
“好的好的,”襾両和因丽赶紧连连点头,扇扇膜翼彩翅:“小王爷多保重!影树多保重!一会见!”正要起飞,襾両却又回头对留下的四只翼龙道:“你们也好好照看小王爷啊!”
“是!是!小队长!”四只翼龙连连点头。
尤喜米脸上露出欣慰的神情。
“王爷再见——王娘再见——”襾両和因丽再次告别。
乂刀王爷点回应,嘴角挂着笑意,恏娇王娘没有太大反应,但神色缓和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