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霄殿,如今该改名叫“冰窟窿殿”或者“北极风暴中心殿”了。
殿内温度已经低到能瞬间冻结筑基期修士的灵力流转,墙壁和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不祥蓝光的坚冰,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吸进肺里像吞了无数把小冰刀。
玄霄依旧坐在那个裂了缝的蒲团上,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比极北之地的万载玄冰更刺骨。
他闭着眼,但神识却如同无形的巨网,牢牢笼罩着宗门内某个偏僻的、堆满垃圾的角落——炼器堂后山废料场。
他“看”到林妙妙像个快乐的灰耗子,在那里吭哧吭哧地粉碎废料,虽然效率低得感人,但那股子劲儿……跟他预想中的“以泪洗面”、“悔不当初”、“跪求原谅”没有半块灵石的关系!
他“听”到她在事务堂对着柳青青大放厥词,说什么“关我屁事”,还要去剪头发?!
他甚至“感知”到……谢遇安那个家伙,又跟她碰面了!就在那堆废料旁边!两人还说了话!谢遇安那厮居然还对她笑了?!
一股无名邪火“噌”地窜上玄霄的头顶,烧得他识海里的冰山都开始咔咔作响。
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林妙妙的态度转变得太快、太决绝,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还有谢遇安……他为什么会那么巧,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林妙妙附近?难道……
一个荒谬又让他极度不爽的念头浮现出来:难道林妙妙的转变,跟谢遇安有关?!
是了!
定是谢遇安在背后搞鬼!用了什么他不知道的龌龊手段,蛊惑了林妙妙!
玄霄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凛冽,如同出鞘的绝世冰锋。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须立刻、马上让林妙妙清醒过来!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真正应该追随的人!让她明白,离开他玄霄,是她这辈子最愚蠢的决定!
至于用什么方法……
玄霄眉头紧锁。
哄女人?他不会。
道歉?他没错。
直接武力镇压?似乎有失身份,而且……万一她更叛逆了怎么办?(仙尊您终于开始考虑后果了!)
他沉思片刻,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听某个擅长处理俗务的长老提过一嘴,若想让人回心转意,有时需要让她想起过去的好……
过去的好?
玄霄努力在自己那如同冰川纪的记忆里挖掘。
这三百年,林妙妙对他……确实很好。
虽然他大多时候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有些厌烦,但不可否认,她送来的那些东西,确实帮他省了不少事。
对!
就用这个!
玄霄眼神一厉,有了主意。
他要用事实告诉林妙妙,她这三百年在他这里得到的“好处”,是她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让她认清现实,乖乖回来继续当她的“影子”!
说干就干!
玄霄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冰冷的殿内,下一刻,便出现在了炼器堂后山废料场的上空。
他依旧是那副冰雪之姿,悬浮在半空,衣袂飘飘,寒气自动在他脚下凝结成冰阶,仿佛天神降临……如果忽略他脚下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乱七八糟的“礼物”的话。
那真的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有已经失去灵光、变得灰扑扑的低阶法器残片(林妙妙早期送的);
有装着干枯灵草的玉盒(她历尽千辛万苦采来的);
有绣工拙劣、灵气微乎其微的香囊(她亲手绣的,当时还被他的寒气冻得手指通红);
甚至还有几块颜色可疑、看起来像是点心化石的东西(可能是她某次尝试做的灵食,他没吃,她也没敢再送)……
最离谱的是,玄霄居然还用灵力托着一本厚厚的、封面写着《林妙妙馈赠录》的册子,上面似乎还用朱笔细心地标注了日期和物品名称!
这阵仗,这排场……
不像是来挽回前任的,倒像是来……年底大清仓甩卖,或者搞“舔狗赠礼展览馆”开幕仪式的!
下方,正抡圆了胳膊跟一块顽固废料较劲的林妙妙,突然感觉头顶一暗,一股熟悉的、让她生理性不适的寒气笼罩下来。
她动作一顿,皱着眉抬头。
然后,她就看到了悬浮在半空、脚下堆着一座“垃圾山”、手里还捧着一本疑似“账本”的玄霄。
林妙妙:“???”
这哥们儿……是终于被气疯了吗?
这是要干嘛?把她以前送的东西都砸她脸上?让她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以前有多傻逼?
玄霄居高临下,目光冰冷地锁定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惊慌、羞愧或者后悔的表情。
然而,他只看到了一脸的茫然和……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玄霄心头火起,但他强行压下,用他那标志性的、毫无起伏的冰冷声线开口,试图营造出一种“本尊给你机会”的施舍感:
“林妙妙。”
他晃了晃手中那本《馈赠录》,又示意了一下脚下那堆“历史的尘埃”。
“这三百年,你予本尊之物,皆在于此。”
林妙妙眨了眨眼,没说话,心里吐槽:所以呢?要我帮你垃圾分类?收费很贵的哦仙尊大人!
玄霄见她没反应,以为她被这“如山铁证”震住了,心中略微满意,继续用他那能冻死人的语气说道:
“本尊念你以往尚有几分真心,只要你此刻幡然醒悟,跪下认错,发誓永不再犯,并与那谢遇安划清界限……这些旧物,本尊可既往不咎,明日大典,照常举行。”
他说完,微微抬起下巴,等待着林妙妙的痛哭流涕、感恩戴德。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她跪下来,他该如何矜持地表示原谅,然后再稍微给她点甜头,比如允许她以后站得离自己近一点……
然而——
林妙妙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无语,最后全都化为了浓浓的嘲讽。
她把手里的废料一扔,拍了拍手上的灰,仰着头,看着半空中那个自以为拿捏住了她的“A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玄霄仙尊,”她声音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您这是……刚从哪个上古遗迹里挖出来的陈年旧账?准备跟我搞清算?”
她指了指他脚下那堆“垃圾”:
“这些东西,您要不提,我都忘了。毕竟,谁会把给狗扔了的骨头还记在心里呢?”
玄霄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妙妙却仿佛没看见,继续慢悠悠地说道:
“至于跪下认错?大典照常?”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肩膀都在抖:
“仙尊大人,您是不是闭关把脑子也冻上了?”
“我林妙妙,好不容易把眼睛里的屎擦干净了,您觉得我还会再把脑袋往粪坑里塞吗?”
“你……!”玄霄周身寒气轰然爆发,脚下的“礼物山”瞬间被冻成了巨大的冰坨子!
“还有啊,”林妙妙打断他的怒意,目光扫过那本《馈赠录》,眼神冰冷,“您这账本记得挺详细啊?怎么,是怕以后分手说不清,还是准备留着当反面教材教育下一代?”
她上前一步,明明修为低微,气势却丝毫不输:
“正好!我也懒得跟你算那三百年的精神损失费、劳务费、青春补偿费了!那些破烂,就当喂了狗!”
“现在,麻烦您,带着您这些‘陈年旧账’,还有您那套‘高冷A货’的人设——”
她伸出手指,毫不客气地指向来的方向,声音斩钉截铁:
“给、我、马、上、滚!”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污染我的眼睛,和我呼吸的空气!”
整个废料场,死寂一片。
只有风吹过废料山的呜咽声,以及玄霄那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发出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粗重呼吸声。
他死死地盯着下方那个对他怒目而视、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的女人,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
林妙妙,好像是来真的。
她不是欲擒故纵。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