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盟众人顶着浩瀚如海的规则压制,沿着天路那看似无穷无尽的灰白石阶艰难跋涉。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仿佛脚下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凝结了万古岁月的沉重命运。四周灰蒙蒙的雾气不仅隔绝视线,更吞噬声音,使得这支队伍如同在无声的噩梦中潜行,唯有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证明着生命在此绝地的挣扎。
李狗蛋行走在最前方,周身希望之火化作的薄薄焰衣稳定地燃烧着,将最直接的规则侵蚀隔绝在外,但他依然能感受到那股无孔不入的、意图将一切“异数”碾碎同化的冰冷意志。他就像一枚楔子,硬生生钉入这片拒绝他们的天地,为后方的人开辟出一条细微的缝隙。苏清月紧随其后,癸水之烬的滋养让她对能量流动异常敏感,她能“听”到脚下石阶深处,那如同江河奔腾、却又死寂冰冷的规则脉络,它们构成了这条“天路”的骨架,也如同锁链,束缚着一切。冷锋剑意凝练至极点,不再外放,而是内敛于体,如同一柄藏于匣中的绝世凶器,默默对抗着施加于神魂层面的重压。王铁柱则凭借乙木之烬赋予的磅礴生机,以及厨道通神带来的对“精气神”的微妙掌控,使得他虽步履沉重,却气息绵长,甚至能分心照看周遭状态不佳的同伴。大黑和二哈则低伏着身躯,兽瞳中闪烁着警惕与不屈的光芒,凭借妖兽天生的强横肉身硬抗,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
然而,随着他们不断深入,周围的环境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起初只是零星出现的、镶嵌在石阶或悬浮在雾气中的惨白色物件,渐渐变得密集起来。那并非岩石,而是……骸骨。人类的、妖族的、乃至一些难以辨认种族的枯骨。这些骨骼大多晶莹剔透,隐隐流转着黯淡的光泽,显示其主人生前修为的不凡,至少也是元婴、乃至化神层次的存在。但如今,它们只剩下一副空壳,以各种扭曲、挣扎的姿态,散落在天路之上,或倚靠石阶,或半埋于虚无,或相互堆叠,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观。
越是前行,白骨越多。到后来,道路两旁几乎完全由皑皑白骨堆积成了“护栏”,一直蔓延到雾气深处,望不到尽头。这些骸骨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望”着道路中央,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每一位后来的“同行者”。一种极致的死寂与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这些白骨中弥漫开来,渗透进每个人的心神。这并非主动的攻击,而是这些陨落者临死前极致的恐惧、不甘、怨恨与彻底的绝望,历经万古岁月,依旧凝聚不散,形成了一种可怕的精神污染,不断冲击着生者的道心。
“呃……”一名元婴后期的战堂修士突然捂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嘶吼,他双目赤红,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看到自己化作其中一具白骨,在无尽的阶梯上永远徘徊。“不!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 道心失守,周身的灵力瞬间紊乱,眼看就要被规则的洪流碾碎。
“紧守灵台!这些都是幻象!” 苏清月清叱一声,指尖弹出一缕清凉的癸水精气,融入那名修士眉心,暂时稳住了他的心神。但她的脸色也更加苍白,维持自身清醒已是不易,还要分心庇护他人,消耗巨大。
王铁柱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几颗散发着淡淡麦香和安宁气息的“清心米糕”分给周围几人。“吃点东西,定定神。饿着肚子,更容易胡思乱想。” 简单的食物下肚,一股温和的暖流散开,竟奇异地驱散了些许阴寒与绝望感,这是厨道通神之境,将“安抚”与“滋养”的道韵化入了最普通的食材之中。
李狗蛋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路边一具特别高大的骸骨。这具骸骨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骨骼呈淡金色,显然生前修为极高,可能已触及仙道门槛。但它的头骨却仰望着上空,下颌大张,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呐喊,胸骨处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边缘光滑,像是被某种力量瞬间掏空了所有。在这具骸骨的手指骨节上,还套着一枚已然灵气全失、布满裂纹的储物戒指。
“飞升……”李狗蛋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那淡金色的骨骼,一股冰冷刺骨、充满不甘的残念顺着指尖涌入,让他瞬间“看”到了一幅破碎的画面:一名意气风发的修士,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感应到“天界”召唤,满怀希望地踏入飞升通道,却在此地被无形的力量锁住,一身苦修而来的修为如开闸洪水般被强行抽离,最终在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中,化为枯骨。所谓的“飞升”,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持续了万古的收割!
“这就是真相。”李狗蛋站起身,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所谓的得道飞升,不过是‘天道织机’喂养自身的食粮。这些……都是在我们之前,被这贼老天吃干抹净的先驱者。”
众人闻言,无不心神剧震。虽然早已知晓巡天监和“上界”不怀好意,但亲眼见到这由无数强者白骨铺就的道路,感受到他们临死前的绝望,这种直观的冲击,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震撼力。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原来逆天盟要对抗的,不仅仅是某个势力,而是这亘古以来、视众生为刍狗的残酷“天道”本身!
“我们……也会变成这样吗?”一个年轻修士颤声问道,脸上失去了血色。
“怕了?”冷锋冷冷开口,剑锋般的目光扫过那名弟子,“看看他们!他们是个体,是孤身一人来此‘应诏飞升’,所以只能任人宰割!但我们不同!” 他猛地提高音量,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这死寂的空间中激荡,“我们是逆天盟!我们不是来祈求飞升的!我们是来砸烂这吃人宴席的!我们的力量,来自彼此,来自脚下那片生养我们的大地,来自千千万万不愿再做薪柴的生灵!若不能成功,不过一死,但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崩掉它几颗牙!岂能像这些前辈一样,糊里糊涂地成了养料!”
冷锋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泼在脸上,让恐惧者清醒,更激起了众人骨子里的血性。是啊,他们不是来接受“恩赐”的,他们是来征战的!脚下的白骨,不是他们的未来,而是他们必须打破的诅咒!
李狗蛋没有说话,他再次迈开脚步,但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希望之火都会微微炽盛一分,将那试图侵蚀而来的绝望残念灼烧殆尽。他走过一具具骸骨,仿佛在阅读一部部血泪写就的控诉书。这些白骨,是悲剧,是警示,更是燃料,点燃了他胸中那团名为“逆”的火焰,烧得越来越旺。
苏清月默默跟上,她伸出手,轻轻拂过一具倚靠在路边的、相对娇小的白骨,那骨骼纤细,似乎属于一位女性修士。一丝微弱的、属于水属性的灵力残痕让她心有所感。她闭上眼,仿佛能听到一声极其遥远的、充满遗憾的叹息。她低声对那具白骨道:“前辈,安息吧。你们的血,不会白流。这条路,该到头了。”
王铁柱看着累累白骨,忽然叹了口气,从袋子里掏出一些特制的、散发着安魂香气的粉末,轻轻撒在几具看起来特别凄惨的骸骨周围。“吃饱了上路吧……下辈子,别信什么飞升了,找个好地方,开个饭馆,平平安安过日子多好。” 他的举动憨直,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悲悯。
队伍继续前行,沉默,却更加坚定。白骨之路依然漫长,那凝聚不散的哀嚎与绝望依旧试图侵蚀,但逆天盟众人的心中,恐惧逐渐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滔天的怒意所取代。每一步,都踏在先驱者的尸骨上;每一步,都离揭开最终真相、打破这万古骗局更近一分。这条由悲剧铺就的道路,反而成了淬炼他们意志的最后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