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罪集那令人窒息的混乱和污浊被远远甩在身后,当李玄真一行人真正迈步踏入那片被称为“葬神戈壁”的无垠荒芜时,一种截然不同的、更为原始和宏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两种颜色:头顶是灰蒙蒙、仿佛永远笼罩着一层尘霾的苍白天空,脚下则是望不到边际的、由黑褐色砂砾和嶙峋怪石组成的死寂大地。视野极其开阔,可以望见极远处地平线上起伏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山峦剪影,但这种开阔带来的并非心旷神怡,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渺小与孤寂。
风是这里永恒的主角。它不知从何处而起,永无止息地刮过戈壁,卷起漫天沙尘,发出呜呜的、如同万鬼哀嚎般的呼啸声。这风并非寻常之风,甫一接触,李玄真便敏锐地察觉到其中蕴含的异常——一种极其稀薄,却无孔不入、冰冷刺骨的奇异能量,它并非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能渗透灵力防护,直接侵蚀修士经脉丹田,甚至隐隐牵动神魂的诡异力量。
“煞气……”李玄真低声自语,眼神凝重。这就是瘸子和情报中反复提及的戈壁煞风。它不像剧毒那般猛烈爆发,却如细雨湿衣,潜移默化地消磨着闯入者的灵力与精神。长时间暴露其中,不仅灵力会加速消耗,心神也会逐渐疲惫、烦躁,甚至产生幻听幻视。
他心念一动,体内琉璃金丹缓缓旋转,一层微不可察的琉璃色光晕自然流转于体表,将那无所不在的煞气隔绝在外。金丹期的修为和《混元功》的特殊性,让他对这煞气有着较强的抵抗能力,但依旧能感觉到灵力在缓慢却持续地消耗着。
“铁柱,感觉怎么样?”他回头看向王铁柱。
王铁柱此刻脸色有些发白,他早已将新买的抗煞法袍裹得紧紧的,但修为的差距在此刻显露无疑。他必须时刻运转体内那微薄的炼气期灵力,才能勉强抵挡煞气的侵蚀,就这么一会儿功夫,额头已经见汗,呼吸也有些急促。
“狗…狗蛋哥,这风邪门得很,吹得人骨头缝里发冷,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王铁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玄真皱了皱眉,伸手搭在他肩膀上,渡过去一丝精纯平和的灵力,助他稳住心神。“跟紧我或者大黑,尽量待在我们身后。不要轻易动用神识探查远处,这里的煞风对神识也有侵蚀作用。”
“嗯!”王铁柱连忙点头,下意识地又往李玄真身边靠了靠。
大黑对于这种环境似乎适应良好。它庞大的身躯如同磐石,肆虐的狂风飞沙打在其浓密的毛发和厚实的皮甲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却难以撼动它分毫。它那源自妖兽的强健体魄和浑厚气血,对煞气的抗性似乎比人类修士更强一些。它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甩了甩脑袋,将积在耳朵里的沙子抖落,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似乎在抱怨这地方既没有遮阴的树木,也没有可口的猎物。
二哈则显得异常活跃又警惕。它不像大黑那样硬抗,而是灵活地借助地面起伏的岩石和沙丘躲避着风头,时不时低头嗅着地面,又抬头望向远方,耳朵机警地转动着,捕捉着风声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它的表现,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戈壁向导。
队伍以李玄真为首,大黑殿后,将王铁柱护在中间,二哈则在前方十丈左右的距离负责探路,以一种谨慎的速度向着戈壁深处推进。
脚下的砂砾极为松软,一脚踩下,直没脚踝,行走起来分外吃力。裸露的黑色岩石经过无数年风沙的打磨,变得奇形怪状,有些如同狰狞的鬼怪,有些则像是废弃的远古建筑残骸,沉默地矗立在风沙中,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除了风声,天地间一片死寂。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看不到任何植被,只有一些干枯发黑、不知已死去多少年的灌木残枝,偶尔被风从沙堆中吹出,又迅速被新的沙尘掩埋。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荒凉与死寂,仿佛一切生命在这里都被剥夺了存在的权利。
“这鬼地方…真的会有宝贝吗?”王铁柱小声嘀咕着,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乱。
“危险往往与机遇并存。”李玄真目光扫过四周,“越是这种绝地,越可能隐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遗迹或宝物。但也越容易埋葬贪婪的生命。”他时刻保持着神识在周身数丈范围内的警戒,不敢有丝毫松懈。
前行约莫一个时辰,除了越来越强的煞风和更加崎岖的地形,并未遇到任何明显的危险。但李玄真心中的警惕却丝毫未减。这种表面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突然,一直在前方嗅探的二哈猛地停住了脚步,它不再前进,而是对着右前方一片看起来与其他地方并无二致的、布满了黑色碎石的缓坡,发出了急促而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吠!
“呜汪汪!嗷呜——!”
它的尾巴紧紧夹起,身体微微伏低,做出了明显的戒备姿态。
“有情况!”李玄真立刻抬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他对二哈这种源自本能的危险预警极为信任。
众人瞬间戒备。大黑低吼一声,上前两步,将王铁柱完全挡在身后,熊眼警惕地望向二哈示警的方向。王铁柱则紧张地握紧了怀里藏着的药粉包。
李玄真凝神向那片区域望去。肉眼看去,只有乱石和沙土。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神识,如同触手般缓缓探向那片区域。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即将接触那片区域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一片空间的光线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紧接着,那看似坚实的、覆盖着黑色碎石的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下塌陷,瞬间出现一个直径约三丈、深不见底的漆黑坑洞!坑洞边缘的沙石簌簌落下,却听不到任何回响,仿佛被那深邃的黑暗彻底吞噬!
更令人心悸的是,随着坑洞的出现,一股远比周围煞风更加阴冷、更加精纯、带着强烈吞噬和腐朽意味的煞气能量,如同井喷般从洞口中汹涌而出!这股能量形成一股肉眼可见的淡黑色气流,扭曲盘旋,所过之处,连那些坚硬的黑色岩石都发出“嗤嗤”的细微声响,表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酥脆、风化!
“地煞陷阱!”李玄真瞳孔一缩,立刻认出了这东西。这是葬神戈壁中最为常见也最防不胜防的危险之一,是地下浓郁煞气长期侵蚀后形成的脆弱地带,表面有幻象或普通沙石掩盖,极难察觉,一旦有重物或灵力波动触发,便会瞬间塌陷,喷涌出的高浓度煞气足以在短时间内重创甚至灭杀筑基修士,对金丹修士也是不小的麻烦。
刚才若是他们径直走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后退!”李玄真低喝一声,带着队伍迅速向后退了十余丈,远离那处仍在不断喷涌着浓郁煞气的陷阱。
看着那不断侵蚀着周围一切的黑煞气流,王铁柱脸色煞白,后怕不已。大黑也烦躁地刨了刨地面,显然对那股气息极为厌恶。
李玄真则看向依旧保持着警惕姿态的二哈,心中庆幸不已。这小家伙的灵觉,在这种环境下简直是无价之宝!若非它提前预警,他们很可能就着了道了。
“绕过去。”李玄真果断下令,彻底远离了那片死亡区域。
经过这番惊吓,队伍的行进更加小心翼翼,几乎完全依赖二哈的预警来规避可能存在的危险。戈壁的残酷,用这样一种悄无声息却又致命的方式,给他们上了深刻的第一课。
煞风依旧凛冽,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持续不断地刮削着他们的灵力和意志。前方的路,还很长,很艰难。李玄真深吸一口带着沙尘和煞气的冰冷空气,目光却越发坚定,迈步继续向前。这片死亡之地,他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