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某种具有实质的胶质,沉重而压抑。李玄真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再无半分平日里的跳脱与不羁,只剩下一种近乎绝对的平静与专注,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波澜。他目光扫过守在洞口,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的王铁柱和同样绷直了身体的二哈,最后落在那即便趴卧着也依旧如一座小山般、伤痕未愈却依旧强撑着散发凛然威势、警惕注视着外界的大黑身上。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极其轻微的眼神交汇,一切便已了然。信任与托付,尽在不言中。
他重新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混元功》的法诀如同早已镌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而磅礴的态势运转起来。
起初,只是丹田气海内那已臻至筑基极限的、稠厚如汞的液态灵力开始缓缓旋动,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第一只眼。但很快,这旋动便不再局限于丹田!
以他盘坐的身躯为中心,一个无形的、却真实存在的引力场骤然生成!瀑布之外,方圆百丈内的天地灵气受到牵引,开始不安地躁动,旋即如同百川归海般,争先恐后地穿透水帘,涌入洞中,没入他的天灵,汇入那逐渐加速的灵力漩涡之中。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李玄真今日所求,绝非仅仅是吸纳这些无属性的天地灵气!
他心神高度凝聚,意识如同一位最高明的指挥家,精准地探入自身四肢百骸、经脉窍穴的每一个角落,开始引导、唤醒那些自踏入万妖林以来,通过无数次厮杀、吞噬、奇遇而积累下的、却始终未能完全炼化吸收的庞杂而强大的异种能量!
“来!”意念所至,潜伏在血肉最深处的、得自诸多妖兽的磅礴血气首先被引动!霎时间,他周身皮肤隐隐泛出一层凶戾的赤红,仿佛有无数妖兽虚影在咆哮、挣扎,一股蛮荒、暴虐的气息冲天而起,与《混元功》的平和道韵剧烈冲突,让他身体微微一颤,嘴角险些溢出一丝鲜血。但他强行稳住,以功法为基,强行约束这股狂暴力量,将其拖入丹田漩涡。
紧接着,是弥漫在森林中、被他身体自然吸收的草木精气,温和却充满生机,如同涓涓翠流,试图抚平血气的暴戾;是脚下大地深处引来的、厚重沉凝的地脉之气,带来一种坚不可摧的意蕴;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薄、却尊贵非凡、带着亘古苍凉意味的龙气——源自那上古战场碎片,此刻也被这结丹的宏大契机所引动,悄然浮现,虽只是一丝,却瞬间提升了所有能量的品阶,也带来了更大的不稳定。
而这,还远未结束!那尚未完全吸收的、炽烈霸道的的地火灵髓之力,以及冰魄石那森然纯粹的极寒之意,也同时被彻底激发!冰与火两股极端对立的能量,如同被激怒的巨龙,在他经脉中疯狂对冲,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一时间,李玄真体内仿佛化作了上古战场!妖兽血气咆哮冲撞、草木精气流转调和、地脉之气稳固镇压、龙气高昂引领、地火肆虐焚烧、冰魄严寒冻结…各种属性迥异、甚至彼此相克的力量,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被同时唤醒、引导,并最终强行汇入那已然开始疯狂旋转的丹田灵液漩涡之中!
“呃啊——!”即便以李玄真经过千锤百炼的意志,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他的身体表面,颜色诡异交替变幻,一会儿赤红如烙铁,一会儿幽蓝覆寒霜,一会儿又泛起土黄或青绿的光泽…周身气息变得混乱、狂暴、古怪到了极点,仿佛一个随时可能炸开的能量熔炉!
洞内,王铁柱看得心惊肉跳,双手死死攥在一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二哈更是焦躁地原地踏步,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呜咽。唯有大黑,熊目之中虽有关切,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静的守护,它低低地咆哮一声,那声音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洞内躁动的灵气稍稍平复了一丝。
李玄真谨守心神最后一丝清明,将所有杂念痛苦尽数摒弃。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成则海阔天空,败则万劫不复!他疯狂运转《混元功》,将这门功法的“海纳百川”特性催发到极致!不再去强行压制或消灭任何一股能量,而是以自身意志为桥梁,以功法为熔炉,引导着这些狂暴的能量,遵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围绕着漩涡中心那一点即将诞生的核心,开始进行一场艰难无比、危险万分的——融合!
轰隆隆……
洞外,天地异象愈发明显。以瀑布为中心,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肉眼可见的各色光点疯狂涌入水帘之后。天空中,云气汇聚,竟也隐隐呈现红、蓝、黄、绿交织的混乱色彩,不时有低沉的雷鸣般的能量闷响从洞内传出,引得山林中无数飞禽走兽惊惶奔逃。
水帘洞内,李玄真周身已被一个直径约莫一丈的、肉眼可见的能量漩涡所包裹!那漩涡色彩斑斓,赤红的是血煞与地火,幽蓝的是冰魄之力,土黄的是地脉之气,青绿的是草木精华…还有一丝极其尊贵的淡金龙气穿梭其间。各种能量彼此纠缠、碰撞、又试图融合,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波动。
他的面色苍白如纸,七窍之中已有细微的血丝渗出,身体剧烈颤抖,显然已到了极限的边缘。但他依旧死死支撑着,意识牢牢锁定着丹田内那团越来越混乱、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中心点引力越来越恐怖的灵液漩涡。
万妖纳气,混元归宗!这是一场豪赌,赌《混元功》的包容性,赌他自身意志的坚韧,赌这具被反复淬炼的肉身能够承受这非人的痛苦与冲击!
成丹之机,就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