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曦猛地停下动作,也顾不上再跟穆海棠争执,朝着树上那人急切地高声喊道:“任指挥使,任大人您快下来,您方才是不是一直在这树上看着?您是不是亲眼看见了,我到底是怎么掉进荷花池里的?”
任天野听见顾云曦的呼喊,低头朝她勾了勾唇角,那笑意淡淡的,瞧不出半分情绪,身子却没动,依旧慵懒地靠在树杈上。
顾云曦望着他,心下更慌。
她很清楚任天野的性子,这人向来难打交道。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任天野的情景 ——
大理寺的回廊上,彼时只远远瞧了一眼,便被他那张冷冽十足的俊脸晃了神。
他眉骨锋利,那双桃花眼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疏离,偏偏五官生得极致出挑,鼻梁高挺,唇线分明,肤色是常年不见暴晒的冷白,那是她这辈子头一回生出这样的念头 —— 一个男人,竟能生得比女子还要精致夺目。
后来从兄长口中得知他的身份时,她才知晓 —— 原来那个手握实权、专查官员要案、大案的镇抚司指挥使,竟会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镇抚司查官员要案时,常会与大理寺一同会审,而顾砚之是大理寺少卿,恰好是负责与镇抚司对接的官员。
她先前总借着给兄长送饭的由头,见过任天野几回。
可这人性子冷得像冰,即便她每次都多备些饭菜,想借此搭话,他也从不动筷,更不会同她多说一句,顶多在迎面遇上时,极淡地点下头,再无多余动作。
顾云曦现在就希望任天野能看在自己兄长的面子上,能帮帮她,只要他开口,哪怕只是含糊其辞,今日这局面她也能扳回来大半。
可是她方才喊了他,他却依旧在树上没有下来的意思——他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却根本不想管她的事?
顾云曦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此时,拜顾云曦所赐,院子里所有人都看见了树上的任天野。
说来也有意思,任天野躺的那棵树,是前院的树,可那棵树正对着池塘,可以看到前院,也可以看到后院。
穆海棠看到树上的任天野,嘴角抽了抽,方才她急匆匆的去了前院,还以为他走了呢?闹了半天躲树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在这儿看她笑话?
她挠了挠头,捋了捋思路,什么情况啊,听顾云曦方才那意思,她是认识任天野,想拉他来当证人,帮着指证自己推人?
穆海棠望着树上稳坐不动的任天野, —— 呵,今儿这事儿倒越来越有意思了。
顾云曦喊他,显然是认定任天野会帮她,可任天野却迟迟不下来?
僵持间,还是太子先开了口,他目光望向树上的任天野:“任指挥使倒是好兴致,躲在树上看了这许久热闹。既然顾小姐再三恳请,你若当真瞧见了方才池边的情形,便下来给大家说句明白话,也好解了这眼下的僵局。”
话落,满院目光都聚在任天野身上。——
太子既已开口,任天野再在树上坐着便不合礼数。
任天野起身,稳稳落在太子不远处,随即躬身行礼:“臣,见过太子殿下。”
还没等太子说话,顾云曦冲着任天野喊道:“任大人,你来说说,方才是不是穆海棠推我下水的。” 她攥着衣角,满心盼着任天野能说出帮她的话。
太子身后,萧景煜冷了脸,看向任天野,他知道任天野之所以会在那树上,不是因为顾云曦,而是因为穆海棠,现在顾云曦让他下来指认穆海棠?可能吗??
穆海棠抱着胳膊,看着任天野,笑着道:“任指挥使,顾小姐问你话呢?”
顾丞相上前一步,拱拱手:“任指挥使,今日之事关乎小女清誉,若您方才真在树上瞧见了全过程,还请大人直言告知,不必有所顾忌。只盼能还小女一个公道,也让在场诸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穆海棠看了看说话的顾丞相,又看向任天野,用眼神示意:“喂,听懂了吗?方才那老狐狸哪是在警告你 —— 事关他女儿清誉,逼你帮着顾云曦说话。”
任天野看懂了穆海棠的意思,挑了挑眉,那意思:“你以为我傻?我还用你说?”
穆海棠:“你什么意思啊?你要帮她?”
任天野:“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
穆海棠:“我的意思是让你和稀泥,这么点小事我能搞定,你只需要两边不得罪。”
任天野:“确定不用我帮你?”
穆海棠还想再跟任天野递个眼神,肩头忽然被一道阴影笼罩——转头就见萧景渊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黑着脸挡在她身前,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他没看旁人,只目光沉沉地望向任天野:“任指挥使,方才顾小姐一口咬定,是我未婚妻将她推入荷花池。不知方才你在树上,可将池边情形看清楚了?”
这话既没偏袒辩解,也没刻意施压,那护着穆海棠的姿态,和那句我未婚妻,让在场众人瞬间明白——萧景渊这是要亲自为穆海棠要个说法了。
任天野冷着脸,别过眼,萧景渊那张臭脸,他是半分都不愿意看。
他转眸看向顾云曦,语气平淡无波:“顾小姐,我的确一直在树上 —— 不过是在树上小憩,方才是听见你们争执声闹得大,才醒过来,顺便看了会儿热闹。”
“至于你方才说的,穆小姐把你推进荷花池,本官…… 真没看见。”
顾云曦听完这番话 ——心里暗道,任天野果真是个聪明人。
这番说辞堪称周全:说自己在树上睡觉、什么都没没看见,既没明确帮穆海棠,也没顺着她的话头指证,既不得罪她们顾家,也没驳了萧景渊的面子,左右都留了余地,谁也没得罪。
顾云曦轻轻点了点头,低声中带着几分委屈:“既然任大人未曾看见,那……那便算了。想来今日我被这般算计也只能认了,只怪我心思太单纯,没料到人心竟这般险恶,往后定要记着这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才是。”
她说着,眼圈泛红,手不停的攥紧帕子,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自己是“受害者”,惹得周围几位相熟的贵女纷纷上前安慰,看向穆海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