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裹挟周身,空间法则如水波流转。苏小婉只觉眼前一花,耳边似有万顷海涛呼啸而过,又似有龙吟浅唱萦绕不绝。待那刺目的金芒散去,脚踏实地之感传来,她下意识地运转灵力,稳住身形,这才看清眼前景象。
只一眼,便让她心神震撼,几乎忘记了呼吸。
眼前已非幽暗深海,亦非残破遗迹,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瑰丽辉煌之境。
他们正站在一条宽阔无比、仿佛由整块巨大水晶雕琢而成的廊桥之上。廊桥两侧,是深不见底、却澄澈剔透如蓝宝石的海水,其中无数色彩斑斓、形态各异的神异鱼儿悠然游弋,更有体型优美、散发着莹莹光辉的水母如同星云般飘荡。抬头望去,不见天日,唯有一片深邃而明亮的蔚蓝,仿佛置身于一块巨大无比的蓝色琥珀内部,柔和的光源不知从何而来,均匀地洒满每一个角落。
廊桥前方,连接着一座巍峨壮观、通体仿佛由七彩珊瑚、晶莹琉璃与各色珍珠宝石堆砌而成的巨大宫殿群。宫殿檐角飞扬,雕梁画栋,皆是以龙形为饰,气势磅礴,威严无尽。宫殿之间,有流光溢彩的虹桥相连,有仙气氤氲的瀑布垂落,更有许多穿着华丽铠甲、手持分水戟、气息强悍的虾兵蟹将,以及一些已然化形、身着宫装霓裳、容貌姣好的蚌女、鱼姬,在其中穿梭巡弋,秩序井然。
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先天水灵之气充盈其间,呼吸一口,便觉神清气爽,体内龙族血脉欢欣雀跃,自行运转吸收。此地灵气之精纯、之磅礴,远超苏小婉所见过的任何洞天福地,甚至连之前获得青木龙印的龙门遗迹,在“生机”与“富饶”上也远有不及。
这里,便是传说中的东海龙宫!
“来者可是青云宗,云逸道友?”
一个温和而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只见廊桥尽头,一位头生晶莹玉角、面容俊朗、身着青色龙纹官袍的中年男子,在一队仪仗的簇拥下,快步迎来。他气息渊深,赫然是一位化神后期的龙族高手,此刻脸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目光扫过云逸,最终落在苏小婉眉心的青木龙印上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
“本官乃龙宫巡海使,敖青。奉龙王陛下之命,特在此迎候云逸道友大驾。”敖青拱手行礼,姿态放得颇低。
云逸依旧是那副平淡模样,点了点头:“有劳带路。”
“道友请随我来。”敖青侧身引路,态度恭敬却不显谄媚。他身后的那些虾兵蟹将、蚌女鱼姬,也都纷纷垂首躬身,不敢直视。
苏小婉跟在云逸身后,心中波澜起伏。东海龙宫,果然名不虚传!这巡海使敖青,放在外界已是一方巨擘,在此却只是迎宾之官。龙宫底蕴,深不可测。
穿过水晶廊桥,步入那巨大的宫殿群。宫内更是极尽奢华,地面铺着温润的白玉灵砖,穹顶镶嵌着夜明珠与星辰砂,照亮着墙壁上描绘着龙族征战、行云布雨等古老传说的壁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沁人心脾的龙涎香气。
沿途所见,皆是奇景。有完全由万年寒冰构筑的“冰晶殿”,寒气凛冽却内蕴生机;有栽满了各种发光水草与奇花异卉的“百花园”,芬芳馥郁;甚至还有一片区域,悬浮着大大小小、如同微缩星辰般的水球,里面自成生态,有山有水,有灵兽嬉戏……种种玄奇,令人目不暇接。
最终,敖青将二人引至龙宫最核心、也是最为宏伟的一座宫殿——水晶宫前。
宫殿大门高达百丈,由整块的万年玄冰魄雕琢而成,门扉上缠绕着九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雕像,龙睛乃是以罕见的“星辰泪”镶嵌,熠熠生辉,散发出强大的龙威。门前守卫着两队气息格外强悍的金甲龙卫,个个目光如电,修为最低也是元婴巅峰。
“云逸道友到——!”敖青在宫门前唱喏一声。
沉重而华丽的冰魄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更加璀璨的光华与喧嚣的人声(或者说各种生灵的声音)从中涌出。
踏入殿内,即便是云逸,眼中也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
水晶宫内,空间远比从外部看起来更加广阔,显然运用了极其高明的空间拓展之法。穹顶高悬,如同真实的夜空,星辰罗列,甚至有一条璀璨的银河横贯而过,洒下清辉。下方则是一片开阔无比的广场,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星辰。
广场之上,早已设下无数宴席。宾客如云,形态各异!
有身穿各色龙袍、头生龙角、气息或威严或深邃的龙族;有体型庞大、化作人形依旧难掩本体的各路妖族大圣(如玄龟、雷鲲、冰螭等,苏小婉甚至看到了之前在迷失海域外朝拜的玄玑、冰漓、雷啸,它们坐在靠前的位置,见到云逸进来,纷纷投来敬畏的目光);有仙风道骨、灵光护体的人族大能修士;还有一些奇形怪状、散发着古老气息的水族精怪、海外散仙……
粗略看去,化神境在此只能算是寻常,炼虚、合体境的大能亦不在少数,甚至有几道隐晦的气息,如同深渊潜龙,让苏小婉感到阵阵心悸,恐怕是传说中的大乘期乃至渡劫期的存在!
这俨然是一场聚集了无尽海乃至周边界域顶尖强者的盛大筵席——万华琼筵!
云逸和苏小婉的到来,瞬间吸引了大部分目光。尤其是云逸,他那看似平凡无奇的身影,在这群光华万丈、威压惊人的宾客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扎眼。无数道或好奇、或探究、或审视、或隐含敌意的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过来。
敖青引着二人,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大殿最深处,那最高、最尊贵的主位。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穿九章龙袍、头戴十二旒平天冠、面容古朴、不怒自威的中年皇者。他周身并无刻意散发的威压,但仅仅坐在那里,便仿佛是整个龙宫、乃至这片无尽海域的中心,天地法则都以其为尊。其双目开阖间,似有日月沉浮,宇宙生灭之象。
此人,便是当今东海龙宫之主,四海龙族共尊的——东海龙王,敖广!
在龙王宝座两侧稍下的位置,还坐着几位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的存在,有雍容华贵的龙后,有面容冷峻的龙族长老,还有几位气度不凡、显然是其他大势力代表的宾客。
敖青将云逸二人引至御阶之下,躬身禀报:“陛下,青云宗云逸道友已至。”
刹那间,整个水晶宫内原本的喧嚣为之一静。所有宾客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云逸身上。有惊讶,有不解,有玩味,更有毫不掩饰的轻蔑。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云宗”?一个气息如同凡人的修士?何德何能,能被龙王亲自下帖邀请,甚至安排在如此靠前的位置?
龙王敖广的目光落在云逸身上,深邃如同星海,看不出喜怒。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荡在整个大殿:
“云逸道友,远道而来,辛苦了。前日道友于迷失海域,施展无上手段,荡涤魔氛,净化千里,救我水族亿万生灵,功德无量。朕心甚慰,特设此宴,为道友接风洗尘,聊表谢意。”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迷失海域的魔患,在场诸多大能皆有耳闻,甚至有些势力也曾派人探查,皆铩羽而归,深知其凶险诡异。没想到,竟是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青袍修士所平息?
不少之前带着轻视目光的宾客,眼神顿时变了,多了几分惊疑与凝重。
云逸面对龙王,神色依旧平淡,只是微微颔首:“龙王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他这般轻描淡写的态度,让一些龙族长老眉头微蹙,觉得此人未免太过托大。
敖广却似乎并不在意,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笑容:“对道友或是举手之劳,于我东海,却是恩同再造。道友,请上座。”
他指了指御阶下左侧最靠前的一个空置玉案,那个位置,极其尊贵,仅在几位龙族亲王与最顶尖的宾客之下。
云逸也不推辞,带着苏小婉,坦然走到那玉案后坐下。立刻便有容貌俏丽的蚌女上前,奉上琼浆玉液,灵果珍馐。
苏小婉坐在云逸身侧,感受着周围那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审视目光,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但看到云逸那八风不动的姿态,也渐渐安定下来。
宴会继续,丝竹管弦之声再起,有美丽的鲛人少女在殿中献上曼妙歌舞,有力士表演分海擒蛟的神通……场面恢弘热闹,极尽龙宫之奢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龙王敖广端起面前一只九龙盘绕的玉樽,其中盛满了金光流转、香气扑鼻的液体,那液体仿佛有生命般,在其中缓缓游动,散发出磅礴的灵机与纯正的龙元。
“云逸道友,”敖广面向云逸,举杯道,“此乃我龙宫珍藏之‘万龙朝拜酒’,以万种龙血草为主料,辅以千种深海奇珍,汲取万龙之气,蕴养万年方得此一坛,于修为、于血脉皆有不可思议之裨益。朕,敬道友一杯,谢道友援手之恩!”
哗——!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宾客都看向云逸,眼神复杂。万龙朝拜酒!这可是龙宫最顶级的珍宝之一,寻常龙族亲王都难得品尝一口,龙王竟以此酒亲自敬他!这是何等的礼遇!
无数道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嫉妒,甚至还有一些隐含的……期待?似乎想看看,这云逸会如何应对。
然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云逸看了一眼面前玉案上那杯同样被蚌女斟满的、灵气盎然的仙酿,却并未端起酒杯。
他抬起眼,迎向龙王敖广的目光,平静地摇了摇头,说了一句让整个水晶宫瞬间死寂的话:
“多谢龙王美意,不过,我不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