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山林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法术残留的焦糊味。
苏小婉持剑而立,微微喘息,剑尖兀自滴落着暗红的血珠。她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名黑衣魔修的尸体,姿态各异,死状凄惨。方才一番激战,她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这些修为大多在炼气中后期的伏兵尽数斩杀。
然而,她的脸上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茫然和难以置信。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正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从一具尸体旁捡起一颗“漂亮石子”的云逸身上。
“云师兄……”苏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赢了?”
云逸仿佛没听见,专注地端详着手中那颗带着点点斑纹的石子,还用袖子擦了擦,似乎在评估它的“收藏价值”,嘴里还嘀咕着:“可惜了,沾了点灰。”
“师兄!”苏小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云逸这才恍然抬头,看到满地的尸体,脸上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后怕”:“啊!打完了?太、太可怕了!苏师妹,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快步走过来,一副想查看又不敢看的模样。
苏小婉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语塞。刚才那惊险万分、电光火石间的战斗场景,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中。
时间回溯到半炷香之前——
当那道阴损的“蚀骨针”悄无声息地从侧后方袭向她后心时,苏小婉正全力应对正面两名魔修的夹击,根本毫无察觉。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正在她身旁“抱头鼠窜”、看似慌不择路的云逸,脚下“恰好”被一块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整个人“哎呀”一声向前扑倒。在倒下的过程中,他的手臂“无意识”地胡乱挥舞,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地面。
一颗毫不起眼的小石子,被他这“慌乱”中的动作带动,“嗖”地一下激射而出。
其轨迹,不偏不倚,正好撞上了那根几乎肉眼难辨的“蚀骨针”。
“叮!”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蕴含着阴邪灵力的“蚀骨针”,在与那颗普通石子接触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克星,其上附着的灵力瞬间溃散,针体本身也寸寸断裂,化为齑粉。
而那颗石子,在完成这惊天壮举后,便无力地掉落在草丛中,与无数同类混在一起,再难寻觅。
发出“蚀骨针”的那名魔修,法术被破,遭到反噬,当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动作不由得一滞。
苏小婉虽未看清具体过程,但敏锐地捕捉到了侧后方灵力波动的异常消散和那名魔修的异状。她虽心中惊疑,但战斗本能让她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剑势一转,凌厉的剑气瞬间划过那名受反噬魔修的咽喉。
这只是开始。
随后战斗中,类似的“意外”层出不穷。
当一名身形魁梧的魔修,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带着恶风砸向苏小婉时,云逸“恰好”被一块“松动”的地面崴了脚,身子一歪,肩膀“不小心”撞在了旁边一棵碗口粗的小树上。
那棵小树剧烈一晃,树冠上积累的夜露和几片枯叶“哗啦”落下,正好迷了那名魁梧魔修的眼睛。
魔修视线受阻,动作本能地慢了半拍。苏小婉轻易避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反手一剑,刺穿了他的心脏。
当两名魔修试图施展合击之术,一左一右封死苏小婉的退路时,云逸正在他们中间“狼狈”地躲避一道并不算快的火球术。他“惊慌失措”地左右乱窜,脚步看似杂乱无章,却总能在箭不容发之际,踩中某些关键的落脚点。
或是踢飞一颗小石头,打在左边魔修即将结印的手腕上,打断其施法节奏;或是“无意中”带倒一根垂下的藤蔓,缠住了右边魔修正要迈出的脚踝,让其身形一个趔趄。
原本默契的合击,顿时漏洞百出。苏小婉剑随身走,如穿花蝴蝶,轻松从破绽中穿过,两剑结果了敌人。
更离谱的是,当一名擅长隐匿的魔修,悄然潜行至苏小婉身后,准备发动致命一击时,云逸似乎是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下,手中一直紧紧攥着(不知何时捡来的)那根破旧扫帚,“脱手”飞出。
扫帚在空中划出一道毫无章法的弧线,帚头“啪”地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拍在那名隐匿魔修藏身的灌木丛中。
力道不大,侮辱性极强。
那魔修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搞得一愣,隐匿状态瞬间被破,身形暴露无遗。迎接他的,是苏小婉蓄势待发的凌厉剑光。
………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都是巧合,都是云逸这个“累赘”在拖后腿、帮倒忙。
可当所有这些“巧合”串联起来,最终导向的结果,却是苏小婉如有神助,在看似险象环生的战斗中,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小的代价,化解危机,击杀敌人。她自己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不是她在战斗,而是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为她铺平道路,扫清障碍。
这感觉,诡异而又……令人心安?
苏小婉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荒谬的想法。她盯着云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云逸的表情无比真诚,那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模样,完全不似作伪。他甚至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苏师妹,多亏了你啊!你真是太厉害了!要不是你,我今天肯定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语气中的庆幸和后怕,听起来是那么的自然。
苏小婉张了张嘴,想问那“蚀骨针”是怎么回事,想问那一次次恰到好处的“意外”又是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看着云逸那双清澈(在她看来是茫然)的眼睛,她又咽了回去。
怎么问?难道直接问“师兄你是不是在装傻其实是个隐藏高手”?
万一……万一真的只是运气呢?虽然这运气好得离谱,离谱到让人无法相信。
可如果不是运气,那这位云师兄的实力……苏小婉不敢细想下去。那已经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畴。
“师妹?苏师妹?”云逸见她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还是被吓到了?”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
“没……没事。”苏小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收起长剑,开始检查地上的尸体,搜寻可能的线索。“我们得看看这些人什么来头,为什么伏击我们。”
云逸如释重负般点点头:“对对对,找线索。”他也学着苏小婉的样子,在一具尸体旁蹲下,笨手笨脚地翻找着,嘴里还念叨着:“魔修真是太可恶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一点都不和谐……”
苏小婉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微微抽搐。她走到那名最初使用“蚀骨针”的魔修尸体旁,仔细检查。果然,在对方碎裂的喉骨附近,她没有找到任何针形法宝的残留,只有一些极其细微的、仿佛被某种力量彻底震碎的金属粉末。
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这绝不是一个炼气期杂役弟子,甚至不是筑基期修士能轻易做到的。
“师兄,”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刚才你有没有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背后飞过去?”
云逸正费力地想从一个魔修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闻言头也不抬:“啊?有吗?我没注意啊。光顾着躲了,吓都吓死了,哪还顾得上看别的。是不是树叶?或者虫子?这林子里虫子可多了!”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甚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抱怨。
苏小婉默然。她不再追问,加快了搜寻的速度。很快,她从几名魔修身上找到了一些统一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图案,以及一些零散的灵石、低阶符箓和丹药。
“是‘黑煞门’的人。”苏小婉辨认着令牌,脸色凝重,“一个活跃在附近的魔道小门派,行事狠辣,经常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但他们一般不敢轻易招惹我们青云宗才对。”
云逸终于扯下了那个储物袋,好奇地翻看着:“黑煞门?没听说过。他们为什么要伏击我们?难道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他们的据点?”
“很有可能。”苏小婉点头,“我们听到了他们关于‘青玄剑’的计划,他们肯定要杀人灭口。”她站起身,环顾四周弥漫的淡淡魔气,“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返回宗门,将此事禀报宗主!”
“对对对,赶紧回去!”云逸连忙附和,脸上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外面太危险了!还是宗门里安全!”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神却不经意地扫过山林深处某个方向,那里,一丝极其隐晦、远超金丹期的魔气,如同潜藏的毒蛇,一闪而逝。
云逸内心叹了口气:“唉,想安生扫个地怎么就这么难呢?这才到哪儿,就把元婴期的老怪物给引出来了?真是麻烦……”
他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模样,亦步亦趋地跟在苏小婉身后,仿佛生怕落单一步就会遭遇不测。
苏小婉祭出飞行符箓,拉着云逸站上去。符箓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青云宗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中,苏小婉回头望了一眼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诡异战斗的山林,又看了看紧紧抓着自己衣袖、一副“我好怕”表情的云逸,心中五味杂陈。
疑惑、震惊、庆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依赖感,交织在一起。
她可以肯定,这位云师兄身上,绝对藏着天大的秘密。而今晚这场“全灭”的伏击,与其说是她的战绩,不如说是某位“扫地僧”闲庭信步间,随手拍死的几只苍蝇。
这个认知,让她既感到不安,又隐隐有些兴奋。
或许,跟着这位师兄,她将看到的,是一个完全超乎想象的修仙世界。
而云逸,则在思考着一个更实际的问题:回去之后,该怎么跟宗主解释,他们两个炼气期弟子,是如何“侥幸”全灭了一队由筑基期魔修带领的“黑煞门”伏兵呢?
嗯,就把功劳全都推到苏师妹这位“天才少女”身上好了,自己嘛,继续当那个“运气好到爆”的拖油瓶杂役。
完美。
他轻轻掂量着手中那颗刚刚“捡到”的斑纹石子,感受着其内里被自己随手注入的一丝微不可察的净化道韵,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这石子,倒是挺适合放在藏书阁窗台上当个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