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传大比尘埃落定,十位新晋真传弟子的名单公布于众。按照宗门惯例,这十位弟子需在三日之内,拜入某位峰主或资深长老门下,由师尊亲自教导,方能真正开始真传弟子的修行生涯。
消息传出,各峰立刻行动了起来。夺得榜首的赵干,尽管因赌约之事颜面尽失,甚至气晕当场,但其展现出的筑基后期修为和强悍战力依旧不容小觑,乃是名副其实的本届第一人。大比结束后不久,便有烈阳峰、金虹峰等数位实力雄厚的峰主派人前去接触,表达了收徒之意。
其他几位名列前茅的弟子,如第二名的刘枫、第三名的孙淼等,也纷纷收到了多位长老的橄榄枝。一时间,新晋真传们成了宗门内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各自权衡着利弊,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师承。
然而,唯有一人,情况特殊——位列第十的苏小婉。
按常理说,苏小婉天资卓越,身具天灵根,乃千年难遇的修道奇才,虽此次大比名次靠后,但潜力无穷,理应受到各峰争抢才是。可现实却是,整整两天过去了,竟无一位峰主或长老明确表示要收她为徒!
这种诡异的局面,让许多不明内情的弟子感到困惑不解。
“奇怪,苏师姐天赋那么好,怎么没人抢着要?” “是啊,难道是因为她这次大比名次不高?” “不可能!天灵根啊!名次算什么?我看其中必有蹊跷!”
蹊跷自然是有的,而且根源直指那位如今在宗门内地位超然、人人讳莫如深的藏书阁长老——云逸。
各峰峰主和资深长老们,哪个不是人精?真传大比过程中发生的种种匪夷所思之事,他们看得比弟子们更清楚。问心路崩、幻心碑毁,这两桩“意外”几乎可以肯定与云逸脱不了干系。虽然宗主下了封口令,但高层之间心照不宣。
苏小婉是云逸推荐的弟子。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收苏小婉为徒,就等于和那位神秘莫测、一眼能瞪坏宗门大阵的云长老扯上了直接的师徒关系!这关系可就微妙了。
若是寻常客卿长老推荐的弟子,收了也就收了,还能让对方欠个人情。但云逸是一般的长老吗?
谁敢做苏小婉的师父?谁敢去“教导”一位可能被云逸这种恐怖存在“指点”过的弟子?
教得好,是应该的,说不定还会被云逸嫌弃教得不对路。 教得不好,那更完蛋,万一惹得云逸不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自家山峰的护山阵法还想不想要了?
更何况,苏小婉在大比中展现出的那种诡异身法、以及智取符印时体现出的与常理不同的战斗思路,明显带有云逸的痕迹。去教导这样一个弟子,压力太大了!简直像是在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因此,尽管苏小婉天赋绝伦,各位峰主长老心中惋惜,却无一人敢轻易伸出橄榄枝。大家都抱着同样的心思:等等看,看看别人怎么做,尤其是看看宗主和那几位与云逸有过接触的长老如何表态。
这其中,又以炼丹堂的吴长老和传功阁的孙长老心情最为复杂。他们二人都曾亲身领教过云逸的“厉害”(一个被随手调整火候成丹,一个被基础功法解读打击到道心),对云逸的敬畏之心远超旁人。他们甚至私下交流过,一致认为苏小婉这块璞玉,只有云逸自己才配雕琢,他们……不配。
于是,就形成了眼下这般尴尬的局面:天赋最好的苏小婉,反而无人问津。
苏小婉本人,起初并未太过在意。她性子本就有些清冷,不喜应酬,无人打扰正合她意,正好可以安心巩固大比所得,消化云逸那些零散却珍贵的提点。她甚至觉得,若是没有固定的师尊束缚,或许能更方便地向云长老请教?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看到其他九位真传都陆续确定了师承,甚至有人已经搬去了新的洞府,而自己这里依旧冷冷清清,她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失落和疑惑。她并不傻,隐约猜到这可能与云逸有关。
这一日,她按捺不住,再次来到了藏书阁。
云逸正坐在窗边,对着一盘残局自弈,手边依旧放着那个小茶壶。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淡金,显得宁静而悠远。
“长老。”苏小婉走上前,恭敬行礼。
云逸头也没抬,指尖夹着一枚白色棋子,沉吟片刻,落在棋盘某处,这才慢悠悠地问道:“有事?”
苏小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弟子……弟子已成为真传,按宗门规矩,需拜师……”
“嗯,然后呢?”云逸语气平淡,又拈起一枚黑子。
“可是……至今无人愿意收弟子为徒。”苏小婉声音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云逸落子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没人收你?”
苏小婉点了点头。
云逸放下棋子,拿起茶壶抿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了然和……幸灾乐祸?“看来,他们是怕教不好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苏小婉一愣:“责任?”
“嗯。”云逸放下茶壶,目光重新投向棋盘,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苏小婉解释,“你是我推荐的,他们自然会认为你与我关系匪浅。教得好,是抢了我的‘功劳’?教不好,是打了我的脸?更何况……他们大概也觉得,没那个本事教你了。”
他话说得含糊,但苏小婉却瞬间明白了!原来症结在这里!各位长老是忌惮云长老,不敢收她!而云长老最后那句话,更是点出了关键——她经过云逸的“指点”后,所走的路已经与寻常弟子不同,等闲长老,恐怕真的无法给予她有效的指导了!
想通此节,苏小婉心中的失落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释然,甚至还有一丝……骄傲?能被各位长老如此“忌惮”,从侧面不正说明了云长老的深不可测吗?
“那……弟子该如何是好?”苏小婉问道。不能拜师,就意味着无法享受真传弟子应有的资源倾斜和系统指导,对她的修行终究是不利的。
云逸漫不经心地重新开始摆弄棋子:“急什么?宗门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会有人出来收拾这‘烂摊子’的。”
他话音刚落,藏书阁外便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云长老可在?李清风求见。”
说曹操,曹操到。
苏小婉连忙站直身体。云逸则依旧坐着,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宗主请进。”
李清风迈步而入,看到苏小婉也在,并不意外,对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云逸,开门见山地说道:“云长老,想必你也知晓了苏小婉如今的情况。按宗门规矩,真传弟子需有师承。你看……此事该如何解决为好?”
他将皮球直接踢给了云逸。这也是他与其他几位核心长老商议后的结果。苏小婉这个“烫手山芋”,最终还得云逸自己来定夺。
云逸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宗主坐。”然后,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和李清风各倒了一杯茶,这才说道:“宗门规矩不可废。既然无人敢收,那便由宗主你来收吧。”
“我?”李清风微微一怔。他确实考虑过这个方案,由他这位宗主亲自收徒,身份地位足够,也能堵住悠悠众口,更关键的是,可以借此与云逸维持一个更“合理”的关系。但他没想到云逸会如此直接地提出来。
“怎么?宗主也觉得教不了?”云逸挑眉。
李清风苦笑一声:“云长老说笑了。小婉天赋异禀,又有长老你……时常点拨,前途不可限量。老夫若能收其为徒,自是求之不得。只是……”他顿了顿,看向云逸,语气变得郑重,“老夫恐怕能教她的有限,更多还需靠她自身悟性,以及……长老你的关照。”
他这话说得极为客气,几乎是明示了苏小婉真正的“靠山”是谁。
云逸不置可否,抿了口茶:“挂个名而已。师徒之名,无需那些繁琐师徒之礼。她依旧可以常来我这藏书阁看书、扫地。”
李清风险些被茶水呛到。来藏书阁看书可以理解,扫地?让一个天灵根的真传弟子来扫地?这话也就云逸敢说。不过他立刻明白了云逸的意思,这是表明他不会过多干涉苏小婉的正常修行,同时也保留了随时“指点”的可能,而且方式……很云逸。
“如此……甚好!”李清风当即拍板,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个结果,无疑是目前最好的安排。他看向苏小婉,温和笑道:“小婉,你可愿拜本座为师?”
苏小婉此刻哪还有不愿?她聪慧过人,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拜宗主为师,名正言顺,资源不缺,又能随时向云逸请教,简直是两全其美!她连忙躬身行礼:“弟子苏小婉,拜见师尊!”
“好,好!”李清风虚扶一下,心情愉悦。收下苏小婉,不仅得了一个天才弟子,更等于和云逸建立了更稳固的联系,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既然已拜师,便随你师尊去吧。”云逸挥了挥手,开始赶人,“莫要打扰我下棋。”
李清风知道他的性子,也不多留,笑着起身:“那就不打扰长老雅兴了。小婉,随为师来,有些宗门事宜需与你交代。”
“是,师尊。”苏小婉应道,又对着云逸行了一礼,这才跟着李清风离去。
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云逸已经再次沉浸在那盘残局之中,阳光勾勒着他专注的侧影,宁静而悠远,仿佛刚才决定一位真传弟子归属的大事,还不如棋盘上的一子重要。
苏小婉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心中一片安然。
有这样一位长老在,她的道途,想必不会寂寞了吧。
而云逸收徒风波,也以这样一种方式落下帷幕。宗主李清风亲自挂名,收苏小婉为徒,解决了无人敢收的尴尬局面。所有人都清楚,这只是一个形式,苏小婉真正的引路人,依旧是那位深藏在藏书阁,连宗门大阵都能“看坏”的云逸长老。
青云宗内,关于云逸的传说,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自此,再无人敢轻视那位整日扫地喝茶的灰衣长老,也再无人,敢轻易去打扰那份看似平凡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