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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片异变事件,如同一根尖锐的楔子,狠狠钉入了苏小婉对云逸的认知之中。尽管云逸事后依旧咬死不认,反复强调那是骨片自身邪门、与他无关,但苏小婉心中的笃定已坚如磐石。她不再试图通过言语去揭穿,而是将这份确信深埋心底,转化为更缜密的观察和更耐心的等待。她相信,只要留在云逸身边,迟早能窥见他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冰山全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云逸渴望的平静,总会被不请自来的麻烦打断。这一次,风源来自外门首席弟子,赵干。
自食堂当众出丑、气得吐血之后,赵干便称病闭门不出,实则是在暗中舔舐伤口,积蓄怒火。那日的奇耻大辱,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对云逸的恨意已然滔天。他不敢再去轻易招惹苏小婉,便将所有的怨毒都集中在了云逸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经过几日的蛰伏和盘算,赵干自觉恢复得差不多了,也构思好了报复的计划。他不能再亲自出手,那个杂役邪门得很,动手反而容易自己吃亏。但他身为外门首席,有的是办法利用规则和权势,让一个杂役生不如死。
这一日,云逸刚结束上午的清扫,正准备去食堂,却在藏书阁门口被赵干带着两名跟班拦住了去路。
赵干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中的阴鸷和恨意却几乎要溢出来。他上下打量着云逸,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云逸师弟,真是勤勉啊。”赵干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沙哑,听起来格外刺耳。
云逸停下脚步,垂下眼睑,恭敬行礼:“赵师兄。”心中却是一叹,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不必多礼。”赵干摆了摆手,语气却毫无暖意,“我身为外门首席,有责任督促所有弟子,包括杂役弟子,勤加修炼,不可懈怠。你虽资质……嗯,特殊,但既入仙门,也当有向道之心。”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让人挑不出错处。周围一些路过的弟子见状,纷纷放缓脚步,投来关注的目光,预感又有好戏上演。
云逸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师兄教诲的是,弟子铭记。”
“光铭记可不够。”赵干话锋一转,“宗门规矩,杂役弟子虽以劳务为主,但每月也需完成一定的基础修炼功课,由所在区域管事弟子核查。你入宗已有一段时日,不知这引气入体,可曾熟练了?”
引气入体,是修仙最基础的第一步,感应并引导天地灵气入体,淬炼肉身,凝练灵力。对于杂役弟子而言,由于资质和资源所限,很多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勉强做到引气入体,进展缓慢。赵干以此发难,看似关心,实则刁难。他笃定云逸这个“伪灵根”甚至可能“无灵根”的废材,在无人指导、资源匮乏的情况下,绝无可能熟练引气入体。
云逸心中明了,这是要借宗门规矩来压他。他依旧低着头,回答道:“回师兄,弟子愚钝,近日才勉强感应到一丝气感,尚不能熟练引导。”
他这个回答半真半假。他确实“表现”得刚刚感应到气感,符合一个资质低劣杂役的进度。
赵干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果然如此!他冷哼一声:“才感应到气感?未免太过懈怠!须知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如此懒散,岂不辜负宗门收录之恩?”
他声音渐厉,带着训斥的意味:“念在你初犯,本首席便给你一个机会。限你三日之内,必须做到引气入体运转一个小周天,并将灵力稳定维持一炷香的时间!届时,我会亲自前来查验!若做不到……”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便证明你心无向道之志,浪费宗门资源,按规矩,当扣除三月例俸,并罚去矿洞服役一月,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周围弟子一片哗然!
三日!从刚刚感应气感到引气入体运转小周天,还要稳定维持一炷香?这对于天才弟子而言或许简单,但对于一个资质低劣的杂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云逸那“灾星”体质,能不能顺利引气入体都还难说!
这摆明了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赵干的目的,根本就不是督促修炼,而是要将云逸往死里整!扣除例俸(虽然杂役例俸微薄)还能忍受,但罚去矿洞服役一月,那简直是噩梦!矿洞环境恶劣,灵气稀薄,时有坍塌和低级妖兽出没,杂役弟子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好狠毒的心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云逸身上,想看他如何应对。是痛哭流涕地哀求,还是愤而争辩?
苏小婉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藏书阁门口,显然听到了赵干的话。她秀眉紧蹙,看向赵干的目光充满了厌恶。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这是外门首席在行使职权,她一个内门弟子,若无正当理由,也不好直接干涉。而且,她也想看看,面对这种“阳谋”,云逸会如何应对。这或许,也是一个观察他的好机会。
在众人的注视下,云逸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为难”。
“赵师兄……三日时间,是否……是否太紧了些?弟子资质愚钝,恐怕……”他试图“争取”一下。
“紧?”赵干打断他的话,义正词严,“修行之路,本就是与天争命!若无紧迫之心,何谈大道?此事已定,休要再啰嗦!三日后,我便在此地查验!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不再给云逸任何辩解的机会,带着一脸得意的跟班,转身扬长而去,留下一个阴冷的背影。
周围弟子们议论纷纷,大多对云逸投以同情的目光,但也无人敢出面为他说话。得罪了外门首席,下场可想而知。
“唉,这下惨了,矿洞那地方……”
“三天?怎么可能完成?”
“赵师兄这分明是公报私仇啊!”
“看来这云逸,终究是躲不过这一劫……”
苏小婉走到云逸身边,看着他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样子,轻声问道:“你……有把握吗?”
她问这话时,心中其实带着一丝期待。如果云逸真是隐藏的高人,这点小麻烦应该随手可解吧?
云逸抬起头,脸上满是“苦涩”和“茫然”,摇了摇头:“弟子……尽力而为吧。”语气中充满了不自信。
苏小婉看着他这副样子,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他是真的无能为力,还是在继续伪装。她沉吟了一下,道:“若……若你需要帮助,或许我可以……”
“多谢师姐好意。”云逸连忙打断她,语气“坚定”地拒绝,“这是赵师兄对弟子的考验,弟子想靠自己努力试试,不敢劳烦师姐。”
开什么玩笑,让苏小婉帮忙?那岂不是更坐实了自己“有问题”?而且,这点小麻烦,他有一万种方法可以“合理”地解决,根本不需要借助外力。
苏小婉见他拒绝,也不再坚持,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好自为之。”便转身离开了。
云逸看着苏小婉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心中毫无波澜。
赵干的刁难,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拙劣的闹剧。
“引气入体?小周天?”云逸心中嗤笑,“我呼吸间便是星辰吞吐,一念间可重构规则,跟我玩这个?”
他慢悠悠地朝着食堂走去,仿佛刚才那足以决定他命运的刁难从未发生过。
接下来的两天,云逸的生活一切照旧。白天在藏书阁扫地,晚上回到杂役宿舍“睡觉”。在外人看来,他丝毫没有为“三日之期”而加紧修炼的迹象,依旧是那副懒散、与世无争的样子。
这让许多关注此事的人都感到不解。
“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难道他真有办法?”
“有个屁办法!我看他是知道自己完不成,干脆放弃了!”
“可惜了,虽然是个灾星,但就这么被弄去矿洞,也挺惨的……”
赵干也派人暗中盯着云逸,得知他毫无动静后,心中更是得意,认定云逸已经束手无策,只等三日期满,便可名正言顺地将其发配矿洞,一雪前耻!
苏小婉则依旧每日去藏书阁,她发现云逸虽然看似平静,但偶尔在清扫时,会对着空气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扫帚杆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推演着什么。这细微的举动,让她心中那丝期待又燃起了一些。他或许,真的在暗中准备?
第三天,终于到了。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藏书阁门前,已然聚集了不少闻讯而来的外门弟子,甚至还有一些内门弟子也好奇地前来围观。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屡次创造“奇迹”(或者说引发“霉运”)的杂役弟子,能否再次渡过难关。
赵干早早便带着人到了,他负手立于场中,脸色倨傲,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和快意。他仿佛已经看到云逸跪地求饶,或者被押送往矿洞的凄惨模样。
苏小婉也站在人群前方,神情平静,但微微握紧的拳头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莫执事依旧坐在藏书阁门口,闭目养神,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偶尔掀开一丝眼皮,目光扫过场中的云逸。
万众瞩目之下,主角云逸,终于姗姗来迟。
他依旧是那身灰色杂役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紧张”,步伐显得有些沉重。
“云逸,三日之期已到!”赵干见到他,立刻高声喝道,声音中充满了压迫感,“你可已做到引气入体,运转小周天,并稳定维持一炷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逸身上。
云逸走到场中,对着赵干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干涩”:“回……回师兄,弟子……弟子尝试了。”
“哦?结果如何?”赵干逼问,嘴角的冷笑几乎抑制不住。
云逸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像是努力后的“不甘”和“惭愧”,低声道:“弟子愚钝……虽竭尽全力,但……但灵力运行至‘膻中穴’时,总觉滞涩难通,难以……难以圆满运转小周天。稳定维持……更是无法做到。”
他这话一出,全场顿时响起一片失望的唏嘘声和了然的议论声。
“果然不行!”
“膻中穴是气机枢纽,他一个伪灵根,灵力薄弱,冲不开太正常了。”
“完了,这下真要去矿洞了。”
“我就说嘛,运气再好,资质这东西是硬伤啊……”
赵干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开来,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和狰狞:“哼!废物就是废物!给你机会也不中用!既然你未能完成,那就休怪本首席按规矩办事了!”
他大手一挥,对身后的跟班下令:“来人!扣除云逸三月例俸!即刻押往矿洞,服役一月!”
“是!”两名跟班弟子应声而出,脸上带着狞笑,就要上前拿人。
苏小婉眉头紧锁,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就在这关键时刻——
“等等!”云逸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所有人都是一愣,看向他。
赵干讥讽道:“怎么?现在知道求饶了?晚了!”
云逸脸上却并无求饶之色,反而带着一种奇怪的“困惑”,他看向赵干,小心翼翼地问道:“赵师兄,弟子……弟子方才话未说完。弟子虽然无法自行运转小周天,但……但不知为何,方才来的路上,被山风一吹,体内那丝灵力,好像……好像自己动了起来,而且……好像运行路线,有点不太一样?”
他自己动了起来?运行路线不一样?
这话听得众人莫名其妙。
赵干更是嗤之以鼻:“胡说八道什么!灵力岂会自行运转?还敢狡辩!拿下!”
“师兄且慢!”云逸似乎有些着急,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摊开手掌,脸上带着一种“你们快看”的表情,“它……它好像还在动?而且,感觉……有点热?”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他的手掌。
起初,并无异样。
但很快,有眼尖的弟子惊呼出声:“快看!他掌心有光!”
只见云逸的掌心,竟然真的开始浮现出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白色光芒!那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并且似乎在他掌心缓缓流转!
“这……这是灵力外显?!”有弟子认了出来,震惊道,“虽然很微弱,但这确实是引气入体后,灵力达到一定浓度才能出现的迹象!”
“可他刚才不是说无法运转小周天吗?”
“难道……是误打误撞,走了别的运行路线?”
“这怎么可能?!运行路线岂能胡乱更改?走火入魔怎么办?”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
赵干也愣住了,死死盯着云逸掌心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灵光,脸色变得难看无比。这废物,怎么可能真的引动了灵力?还外显了?!
苏小婉美眸中精光一闪,紧紧盯着云逸的手掌,以及他脸上那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无措”。
莫执事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落在云逸掌心,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师兄,您看……这算不算……引气入体了?”云逸“怯生生”地看向赵干,问道,“虽然路线好像不对,也不是小周天……但它自己好像转得……挺顺畅?而且,好像已经转了有一会儿了?”
他这话,如同一个个耳光,扇在赵干脸上!
赵干要求的是运转宗门基础的《引气诀》小周天,并稳定维持。
而现在,云逸确实引动了灵力,也确实在运转,甚至做到了灵力外显(虽然是微弱版)!只是……运行路线不对!
这该怎么算?!
说他完成了吧,他确实没按标准功法来,属于“野路子”。
说他没完成吧,他确实做到了引气入体并灵力运转,从结果上看,似乎……还超出了预期?毕竟很多刚引气入体的弟子,还做不到灵力外显呢!
赵干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云逸,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又一次被这个杂役耍了!用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无法理解的方式!
周围弟子们也面面相觑,这种情况,谁也没遇到过啊!
“这……这算过关吗?”
“路线都不对,肯定不算吧?”
“可他灵力确实在运转啊,而且看样子很稳定……”
“这云逸,果然邪门!连修炼都能修出幺蛾子!”
苏小婉看着僵在原地的赵干,又看看一脸“无辜”的云逸,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又是云逸的手笔!什么被山风吹得自行运转,全是鬼话!他绝对是用了一种极其高明、不为人知的方式,模拟出了“引气入体”的现象,并且故意弄错了运行路线,让赵干骑虎难下!
高!实在是高!
既展现了“努力”的成果,避免了被重罚,又留下了“路线错误”的破绽,维持了“资质低劣、懵懂无知”的人设,还让赵干憋屈得差点再次吐血!
这份对局面的精准把控和……腹黑,让苏小婉对云逸的评价,再次拔高了一个层次。
场中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最终还是莫执事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咳嗯。”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莫执事慢悠悠地说道:“修行之路,偶有殊途同归者。此子虽未按部就班,然确已引气入体,灵力初显,可见其……嗯,确有几分独特的‘缘法’。”
他顿了顿,看向脸色铁青的赵干:“赵师侄,督促弟子修行乃好事,但亦需因人而异,循序渐进。此子情况特殊,既然已踏入门槛,不如再观后效?直接罚入矿洞,未免过于严苛,恐寒了底层弟子之心。”
莫执事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找个台阶下吧。
赵干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心中恨意滔天,但莫执事发话,他不敢不听。而且眼下这种情况,他若再强行处罚,确实难以服众,反而会显得他心胸狭窄,公报私仇。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掐死云逸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既然……既然莫执事开口,那便……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下次考核,若再无寸进,两罪并罚!”
说完,他再也无颜留在此地,猛地转身,带着满腔的怨毒和憋屈,灰溜溜地快步离去,连跟班都顾不上叫。
一场精心策划的刁难,最终以这样一种匪夷所思、虎头蛇尾的方式收场。
围观弟子们看着赵干狼狈离去的背影,又看看场中那个依旧举着手掌、一脸“懵懂”的云逸,心情复杂难言。
这个杂役,一次又一次地挑战着他们的认知底线。
他或许资质低劣,或许真是灾星。
但他的“运气”和这种总能化险为夷的“邪门”,本身似乎也成了一种不容忽视的“实力”?
云逸缓缓放下手掌,掌心那微弱的灵光悄然隐去。他对着莫执事的方向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执事。”
然后又对着周围拱了拱手,仿佛在感谢众人的“见证”,这才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低着头,默默地离开了现场,返回他的杂役区。
他的背影,依旧孤单而平凡。
但经过此事,再无人敢轻易将他视为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普通杂役了。
苏小婉看着云逸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眼神深邃。
“独特的‘缘法’?”她回味着莫执事的话,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云逸,你身上的秘密,我越来越感兴趣了。”
夜色渐浓,青云宗再次恢复了表面的宁静。
但暗流,依旧在涌动。
云逸的退休生活,注定无法真正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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