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的“无争”之风,如同甘露洒落,悄然滋润着外门实习区原本有些干涸浮躁的氛围。许多实习生开始尝试收敛心神,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自身与手中的扫帚,而非执着于外界的优劣比较。一时间,区域内竟呈现出几分难得的祥和与专注。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人心的复杂,并非单靠一两人的表率就能彻底涤荡。尤其是在涉及可能存在的机缘时,那份潜藏的试探欲与掌控欲,总会寻隙而出。
这一日,轮值到清扫那片古老竹林的,是南疆巫神殿的圣女,名为“赤练”。她一身色彩斑斓的苗疆服饰,手腕脚踝戴着精致的银饰,行动间叮咚作响,与这片清幽竹林显得格格不入。她擅长蛊毒与巫咒,手段诡谲莫测,性格也带着南疆特有的热烈与偏执。
赤练对这片竹林觊觎已久。她敏锐地感知到,这片竹林蕴含着一种独特的“生”之气韵,对于她修炼的某些生机蛊术大有裨益。按照轩辕毅制定的规则,她好不容易轮换到此,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一边清扫,一边暗中催动巫法,试图更深入地汲取此地的生之气韵,甚至留下一些隐晦的巫术印记,以期能长期影响此地,方便自己下次轮换时还能受益。
她的动作极其隐蔽,巫力波动微乎其微,如同蛛丝般悄然蔓延,试图缠绕、渗透这片竹林的灵性。然而,这片竹林看似普通,实则与青云宗地脉相连,更隐隐受到后山核心区域道韵的滋养,自有其灵秀与法则。
赤练的巫力侵入,虽未立刻引发剧烈反噬,却像一滴墨汁滴入了清泉,悄然破坏了此地原本和谐圆融的气场。竹叶的沙沙声似乎带上了一丝滞涩,空气中也多了一缕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大部分实习生都未曾察觉。唯有少数几人,如灵觉敏锐的洛璃,心性澄澈的妙音,以及……正准备前往自己区域的雪见,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屑。
雪见今日被分配到的区域,是连接灵溪的那段木栈道,恰好与赤练所在的竹林相邻。她刚走到栈道入口,脚步便微微一顿。那双纯净如水晶般的眼眸抬起,望向不远处的竹林,秀眉轻轻蹙起。
她感觉到,那片原本清幽自然的竹林,此刻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粘稠的网笼罩着,生机流转变得晦涩,一种令人不适的“杂音”正在其中滋生。这“杂音”并非声音,而是一种对和谐自然之道的干扰与污染。
赤练也注意到了雪见的到来。她认得这个总是安静待在角落,气质空灵如仙的女孩,知道她是与轩辕毅、敖丙等人一同最早跟随在云逸身边的“老人”。见雪望看向竹林,赤练心中微微一紧,但随即又升起一股不服气的念头。她自忖巫法精妙,绝难被察觉,就算被察觉,对方一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又能奈她何?难道还敢破坏规矩动手不成?
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暗中加了一把力,一缕极其阴损的“蚀心蛊”的蛊息,混合在巫力之中,如同无形的毒针,悄无声息地朝着雪见的方向蔓延而去。这并非要伤人,而是一种试探,一种警告,想让雪见知难而退,莫要多管闲事。
那缕蛊息阴冷诡谲,穿透空气,眼看就要触及雪见。
然而,就在蛊息即将碰触到雪见周身三尺之地时,异变陡生!
没有灵力爆发,没有光芒闪耀,甚至没有任何预兆。那缕阴损的蛊息,就如同冰雪投入烘炉,瞬间消弭于无形,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赤练脸色猛地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她的蚀心蛊息虽非全力施为,但也绝非等闲,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化解?
她不信邪,又催动了几缕更为隐蔽的巫力丝线,如同毒蛇般从不同角度缠向雪见,试图探查其虚实。
结果依旧!
所有巫力、蛊息,在进入雪见周身三尺范围内,都如同石沉大海,瞬间失去了所有联系,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净化、抹除。
雪见依旧站在那里,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赤练的小动作。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竹林,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怜悯,如同看着一个不小心弄脏了衣服的孩子。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暗中的赤练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没有指责,没有反击,甚至没有看向赤练。她只是缓缓地、极其自然地,向前迈出了一步。
就在她脚步落下的瞬间,以她为中心,一道无形无质,却又真实不虚的“界”悄然展开。
这个“界”并非由灵力构筑,也非法则显化,它更像是一种纯粹心境的映照,一种圆满道心的外显。
在这个“界”内,一切都变得不同。
空气仿佛被最纯净的灵泉洗涤过,清新得不可思议,每一口呼吸都让人心旷神怡,杂念顿消。
脚下栈道的木板,纹理变得清晰而充满生机,仿佛拥有了生命。
溪流潺潺的水声,变得更加悦耳动听,如同天籁,洗涤心灵。
甚至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尘,在透过这个“界”观察时,都仿佛闪烁着晶莹的光泽,遵循着某种玄妙的轨迹舞动。
这个“界”的范围并不大,恰好笼罩了雪见自身,以及她即将清扫的那段栈道。但它存在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附近的所有实习生,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了过来,脸上充满了震撼。
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雪见周身那片区域,形成了一种绝对的“净”与“安”。
万法不侵!诸念不入!
赤练那试图渗透过来的巫力与蛊息,在这个“界”面前,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薄雾,瞬间冰消瓦解,连靠近都做不到。她感觉自己所有的阴暗手段,在这个纯净无瑕的“界”面前,都显得如此肮脏、可笑和徒劳。
更让赤练,以及所有旁观者感到心惊的是,雪见的这个“界”,并非是被动防御。它还在向外散发着一种温和而坚定的“净化”力量。
这股力量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轻轻拂过邻近的竹林。
竹林中,那些被赤练巫力污染、变得晦涩的生机,在这股力量的涤荡下,开始迅速恢复活力。竹叶重新变得青翠欲滴,沙沙声恢复了原有的灵动韵律。那层无形的、粘稠的网被轻易撕碎,腥甜气息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盎然的生机与清净。
赤练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感觉到自己留在竹林中的那些隐晦印记,在这股净化力量下,如同被阳光直射的雪人,迅速消融。她与竹林之间那点微弱的联系被强行斩断,巫力反噬之下,她喉头一甜,险些吐血,连忙运转功法强行压下。
她惊恐地望着雪见,如同看着一个怪物。
这到底是什么神通?!不似法术,不似结界,倒像是……像是她自身道行圆满,自然流露出的气象!可是,这怎么可能?她才多大年纪?道心怎能圆满到如此地步,竟能外显成界,万法不侵?
雪见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造成了多大的轰动。她净化了竹林受到的影响后,便收回了目光,开始专注于自己的栈道清扫工作。
她走入那片自成的“琉璃界”中,拿起扫帚,开始清扫栈道上的落叶与水渍。
她的动作,与妙音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专注,同样自然。但妙音的宁静是向内收敛的禅定,而雪见的纯净则是向外扩散的圆满。
她扫过的栈道,不仅仅是表面的洁净,更像是被赋予了某种灵性,木质纹理越发温润,与周围的溪流、水汽完美融合,仿佛本就该是如此和谐的模样。偶尔有水滴溅落到栈道上,不仅不显污浊,反而如同露珠点缀,平添几分生动。
她就那样安静地扫着地,周身那无形的“琉璃界”稳定地存在着,将她与外界的一切纷扰、算计、污秽彻底隔绝。无论是赤练那不甘而怨毒的目光,还是其他实习生震惊、探究、乃至敬畏的眼神,都无法穿透那层无形的壁垒,影响到她分毫。
她就如同一个行走在人间的琉璃仙子,心若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一切外魔,一切邪祟,一切妄念,皆不能近。
赤练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雪见那纯净无瑕的背影,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因反噬而隐隐作痛的巫力,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所有的倚仗,所有的手段,在对方那圆满无瑕的道心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还怎么争?这还怎么试探?
对方甚至都没有正面回应她,只是自然地展露了自身的境界,就让她所有的算计都变成了笑话。
她终于明白,有些人,有些境界,是根本无法用常理去揣度,更无法用寻常手段去撼动的。
不仅仅是赤练,所有目睹了这一幕的实习生,心中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洛璃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低声自语:“道心映照,自成天地……原来,这才是前辈选中她常伴身边的缘由。”她终于明白,为何这个看似最单纯的少女,能一直留在核心后山。
轩辕毅远远看着,眼中充满了欣慰与赞叹。他深知雪见心思纯净,却没想到她的道心已然圆满至此。“雪见师妹……果然非凡。”
敖丙咧了咧嘴,暗道侥幸,自己当初没去招惹这个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小丫头。
妙音则是双手合十,对着雪见的方向微微躬身,脸上露出由衷的赞叹之色:“善哉,心若琉璃,照见万法。此乃大清净,大自在。”
经此一事,实习区内最后一丝潜藏的、试图通过非常规手段获取优势的念头,也被彻底碾碎了。
连赤练这般诡谲难防的巫蛊之术,在雪见的“道心琉璃界”面前都如同儿戏,谁还敢再动歪心思?
雪见用她最纯粹的方式,无声地宣告了一个事实——在此地,唯有自身心性的修炼,才是根本。一切外求、一切算计,在真正的道心圆满面前,皆为虚妄。
她的“道心琉璃界”并未持续太久,随着她清扫工作的结束,那无形的界域便悄然内敛,消失不见。但她带给众人的震撼,却久久无法平息。
实习区的气氛,在这一刻,真正沉淀了下来。一种基于对强大与纯粹的敬畏,以及反观自身的觉悟,开始在这些天骄心中生根发芽。
后山小院,云逸刚把那块暗影木雕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勉强能看出是茶杯形状的东西。
他拿起杯子,对着阳光看了看,不满意地撇撇嘴:“啧,手感生了。不过将就着用吧。”
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眼望向外门栈道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
“琉璃心体,总算初步成了。不枉我当初把她从那个小山谷里带出来……嗯,这杯子,就当给她泡杯花茶喝吧,算是奖励。”
他随手摘了几片院里带着道韵的花瓣,丢进那丑丑的暗影木杯子里,然后拎起茶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开始沏茶。
外门区域的尘埃落定,而他这个“退休老人”的悠闲生活,似乎也该找点新乐子了。那些实习生们“学费”交得这么积极,不给他们开开“小灶”,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