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在演武场“略懂”拳法,隔空十丈于试剑石留痕的消息,如同一场席卷整个青云宗的灵魂风暴,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怀疑和侥幸都彻底碾碎。
如果说之前苏小婉的突破还能勉强归结于她自身天赋和积累,那么这次,是云逸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无可辩驳、超越认知的方式,展现出了其深不可测的境界。
“意发并行”、“拳意通神”,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古籍记载和师长口中的至高境界,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一个记名弟子身上,带来的冲击是颠覆性的。
一时间,云逸居住的那处简陋山脚小院,几乎成了青云宗最热闹的地方。每天从清晨到日暮,都有大量弟子“路过”,或恭敬等候,或翘首以盼,希望能得到这位“隐世高人”的只言片语,哪怕只是被他扫地的扫帚碰到一角,都觉得是莫大的机缘。
更有甚者,一些内门弟子,乃至核心弟子,都放下了身段,带着珍贵的丹药、材料,甚至是家传的功法玉简,前来“拜访”,言辞恳切,只求能得蒙指点一二。
然而,云逸的反应,却让所有人碰了软钉子。
院门始终紧闭。任谁敲门,里面都只有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谁啊?没事别打扰我睡觉\/扫地\/思考人生……”
送来的礼物,堆在门口如同小山,他却看都不看一眼。有弟子壮着胆子隔着门请教修行难题,里面要么是漫长的沉默,要么就是传来诸如“多喝热水”、“早点睡觉”、“晒太阳补钙”之类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回应。
这位高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将“咸鱼”进行到底。
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众多渴望得到指点的弟子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破门而入吧?想想试剑石上那个拳印,没人有这个胆子。
压力,最终层层传递到了宗门高层。
主峰,青云殿内。
宗主李青云端坐上位,面容儒雅,眼神深邃,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下首坐着古河长老、孙长老,以及另外几位实权长老,包括面色阴沉似水的执法堂大长老严律。
“诸位,”李青云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威严,“关于记名弟子云逸之事,想必都已清楚。对此,诸位有何看法?”
殿内一阵沉默。
古河长老率先苦笑一声,开口道:“宗主,此子……云逸,深不可测。其境界,恐怕远超我等想象。依我之见,当以最高规格礼遇,奉为客卿太上长老,切不可再以弟子视之,以免怠慢。”
孙长老捋了捋胡须,点头附和:“古河所言极是。别的不说,单是能引动上古守护大阵,其与我青云宗渊源恐怕就非同小可。更遑论其通神修为,若能得他指点一二,于我宗门乃是天大幸事!”
这两位是亲眼见证过云逸“神异”的,态度最为明确。
其他几位长老面面相觑,虽然震撼于传闻,但将一个记名弟子直接捧到太上长老的位置,实在有些惊世骇俗,一时难以决断。
“哼!”一声冷哼响起,执法堂大长老严律面色冰寒,“来历不明,行为乖张,纵然有些手段,焉知不是包藏祸心?如此轻易奉上高位,若其心怀不轨,我青云宗万年基业,岂不危矣?依我看,当严加盘查其来历,若有不妥,立即镇压!”
他话语中带着森然杀气。冷锋是他颇为看重的后辈,在迎客坪受此大辱,连带着执法堂颜面扫地,他自然对云逸毫无好感。
古河长老皱眉:“严长老,云逸若真有恶意,以他展现的手段,我青云宗谁能镇压?迎客坪上古大阵因他而动,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我认为,他对我宗,至少是无害的,甚至可能抱有善意。”
孙长老也呛声道:“就是!老严,你别因为冷锋那小子吃了亏,就公报私仇!这等机缘若是错过,你是我青云宗的罪人!”
“你!”严律勃然大怒,周身气息鼓荡。
“够了。”宗主李青云淡淡开口,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将两人的争执压下。
他揉了揉眉心,显然也颇为头疼。云逸的存在,对青云宗而言,既是天大的机缘,也是巨大的变数。处理得好,宗门或许能一飞冲天;处理不好,则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无论其目的为何,其实力毋庸置疑。强行探查或镇压,皆为不智。”李青云沉吟道,“然,直接奉为太上长老,确也过于惊世骇俗,且观其言行,似乎……对此等虚名并无兴趣。”
他想起古河汇报的,云逸平日里那副能躺着绝不坐着的惫懒模样,以及那句口头禅“我只是个扫地的”。
“那依宗主之见?”古河长老问道。
李青云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他既喜欢以弟子身份自处,喜欢扫地,那便由他。不过,如此人才,闲置不用,亦是宗门损失。他不是‘指点’过苏小婉吗?不是‘略懂’拳法吗?”
他看向众人,缓缓道:“传我法令,特设‘道法教习’一职,聘记名弟子云逸担任,不列品阶,不涉俗务,唯有一项职责——于宗门内开设讲坛,将其对道法、拳理之‘略懂’,择其所能,传授于门下弟子。”
此言一出,众长老皆是一愣。
道法教习?一个前所未有的职位。不给实权,只让他讲课?这倒是既给了面子,又避免了直接授予高位的争议,同时还最大可能地挖掘其价值。
“妙啊!”古河长老眼睛一亮,“云逸他似乎并不抗拒‘指点’他人(虽然方式奇特),以此名义,他或许不会拒绝。而且只让他讲道法拳理,不涉及宗门机密,也免了诸多顾虑。”
孙长老也点头:“此计甚好!就算他讲的是扫地通沟,只要能让人突破,那就是无上大道!”
严律张了张嘴,想反对,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毕竟,这看起来是对宗门极为有利的事情。他只能阴沉着脸,不再说话。
“既然如此,那便这么定了。”李青云一锤定音,“古河长老,你与云逸相熟,此事便由你去传达吧。记住,态度务必恭敬,他若不愿,不可强求。”
“遵命!”古河长老躬身领命,心中却也暗自打鼓,以那位爷的性子,这差事恐怕不好办。
……
山脚小院外,古河长老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尽可能温和的笑容,轻轻叩响了那扇简陋的木门。
“云逸……小友,古河求见。”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用了“小友”这个略显亲近又带着敬意的称呼。
里面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云逸那特有的、带着睡意的慵懒声音:“古长老啊……门没锁,自己进来吧,我懒得动。”
古河长老嘴角微抽,推门而入。
只见云逸正躺在一张自制的竹制躺椅上,身上盖着一件旧袍子,眯着眼睛晒太阳,手边还放着一个粗陶茶杯,里面是清澈的白开水。那把他形影不离的破扫帚,就靠在墙边。
整个小院简陋得令人发指,除了这张躺椅和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再无他物。与门外那些堆积如山的“贡品”形成了鲜明对比。
“古长老有事?”云逸连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地问道。
古河长老走到近前,拱了拱手,态度放得极低:“云逸小友,打扰你清修了。此次前来,是奉宗主之命,有一事相商。”
“宗主?”云逸终于掀开眼皮,看了古河一眼,脸上露出“麻烦来了”的表情,“什么事?先说好,太麻烦的我可不干,我还要扫地呢。”
古河长老心中苦笑,面上却愈发恭敬:“并非麻烦事。宗主及诸位长老,感念小友道法精深,于修行有独到见解,特设‘道法教习’一职,想请小友出任,闲暇时于宗门内开设讲坛,为弟子们讲解道法拳理,不知小友意下如何?”
他小心翼翼地说完,紧张地看着云逸的反应。
云逸听完,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把身上的旧袍子往上拉了拉,似乎想把自己藏起来:“讲坛?讲课?不去不去!太麻烦了!我哪有那个闲工夫?我自己还一堆人生哲理没参透呢!”
古河长老连忙道:“小友放心,此职不列品阶,不涉任何宗门俗务,无需点卯,无需考核,全凭小友自愿。小友想讲便讲,不想讲便休息,绝无强制。讲什么,何时讲,也全由小友心意而定。宗门只希望能借小友智慧,启迪后辈,绝无束缚之意。”
他将条件放得极其宽松,几乎是求着云逸去“玩票”。
云逸依旧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也不去!人多了吵得慌,影响我思考。而且我懂的也不多,就会扫扫地,万一讲错了,误人子弟怎么办?”
古河长老看着他那副“誓死扞卫咸鱼生活”的样子,想起苏小婉的突破和试剑石上的拳印,嘴角抽搐了一下。您要是误人子弟,那这青云宗就没几个人能教徒弟了!
他知道硬劝不行,心思一转,叹了口气,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唉,小友有所不知啊。我青云宗立派万年,看似风光,实则弟子良莠不齐,许多好苗子因不得其法而蹉跎岁月,长此以往,宗门堪忧啊。宗主与老夫每每思之,皆感痛心。”
他偷眼看了看云逸,见对方依旧眯着眼,没什么反应,便继续加码,语气带着几分“悲凉”:“就说那《青云筑基拳》,乃祖师所传道基根本,可如今能领悟其精髓者,百中无一。多少弟子如赵虎一般,徒具其形,不得其神,空耗光阴。若小友能稍加点拨,令其开窍,便是功德无量,挽救了我青云宗未来的栋梁啊!”
他这话半真半假,倒是情真意切。
云逸沉默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古河一眼:“古长老,你这苦肉计……演技有点浮夸啊。”
古河老脸一红,讪讪道:“老夫……老夫也是心急宗门。”
云逸重新闭上眼睛,似乎在思考。
小院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古河长老屏息凝神,心中忐忑。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古河长老以为彻底没戏,准备告辞再想他法时,云逸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带着一股认命般的无奈:
“唉……行了行了,别在我这儿唉声叹气了,听着就烦。”
他慢吞吞地从躺椅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一脸不情愿。
“教习是吧?行,我挂个名。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
古河长老大喜过望,连忙道:“小友请讲!”
“第一,我说了,我想讲就讲,不想讲谁也别来烦我。”
“这是自然!”
“第二,讲什么,怎么讲,我说了算,别人不许指手画脚。”
“全凭小友心意!”
“第三,”云逸指了指墙角那堆礼物,“把这些东西都弄走,堆在这儿碍眼,耽我我晒太阳。”
古河长老一愣,随即肃然起敬!这才是高人气度啊!视珍宝如粪土!
“老夫即刻命人清理干净!”
“嗯。”云逸重新躺回椅子上,挥了挥手,“那就这样吧。我困了,古长老请便。”
古河长老强压住心中的激动,恭敬地行了一礼:“如此,老夫便不打扰小友休息了。‘道法教习’之事,老夫即刻回禀宗主。小友何时有闲暇开讲,只需派人知会一声即可。”
说完,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小院,并小心翼翼地帮云逸带上了院门。
走出很远,古河长老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兴奋的笑容。
“成了!”
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总算圆满。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云逸这尊“真神”的“略懂”指点下,青云宗弟子修为井喷、天才辈出的美好未来!
而小院内,云逸在躺椅上翻了个身,把旧袍子蒙在头上,发出一声生无可恋的哀叹:
“唉……我就知道,出名准没好事。这下连咸鱼都当不安生了……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