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墨辛被古河长老如同提小鸡般拎在手中,修为被封,面色灰败,嘴角还残留着因秘法反噬溢出的黑血,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一丝茫然。
他想不通,自己潜伏十余年,行事滴水不漏,为何会在最关键的时刻,以如此荒诞离奇的方式暴露并失手。
古河长老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墨辛,最终再次落在一旁正被苏小婉搀扶着、嘴里还在小声吸着凉气、抱怨屁股疼的云逸身上。那目光复杂无比,探究、震惊、乃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最终都化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将此人押下去,与孙淼分开关押,严加看管!”古河长老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有两名刑律堂弟子上前,接过如同死狗般的墨辛。
“云逸。”古河长老转向云逸,语气比起以往,明显多了一份难以察觉的……客气?“你……今日受惊了。可需丹峰长老为你诊治一番?”
“啊?不、不用了不用了!”云逸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就是摔了两下,揉揉就好了,不敢劳烦丹峰长老。”
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古、古长老,我那个丹药箱……摔坏了,宗门不会让我赔吧?里面……里面的丹药之前就不小心洒光了……”
都这种时候了,他关心的居然是一个破箱子和那些早已报销的丹药?
古河长老嘴角微微抽搐,看着地上那已经四分五裂、功勋卓着(砸翻两个金丹内鬼)的木箱残骸,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个箱子而已,无需赔偿。你今日……嗯,反应迅速,虽是无心,却也助宗门擒获了内鬼,有功无过。”
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云逸那番“反应迅速”了。
“真的?太好了!谢谢古长老!”云逸如释重负,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喜悦,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古河长老不再多言,深深看了他一眼,便带着人押着墨辛迅速离去,他需要立刻向宗主详细禀报此事,并彻查器峰,看看还有无墨辛的同党。
竹林间很快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云逸、苏小婉以及几名负责清理现场、眼神古怪的巡逻弟子。
苏小婉扶着云逸,感受着他手臂传来的、似乎真的因为摔跤而有些“虚弱”的力道,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看着云逸那副“劫后余生”的表情,终于忍不住,用极低的声音,几乎如同耳语般问道:
“云师兄……刚才……真的是意外吗?”
云逸转过头,眨了眨他那双看起来清澈又无辜的眼睛,反问道:“苏师妹,你说什么?什么意外?哦,你说我摔跤啊?唉,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运气特别背,走路老绊脚,可能是昨天没睡好吧……”
他的语气自然无比,听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苏小婉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从这位师兄口中得到那个确切的答案了。有些真相,或许只能靠自己去观察,去体会。
“我送你回藏书阁吧,师兄。”她轻声道。
“有劳师妹了。”云逸点点头,依旧是一副需要人照顾的模样。
两人缓缓向藏书阁走去。一路上,云逸似乎真的摔得不轻,脚步都有些虚浮,时不时还需要苏小婉搀扶一下。然而,苏小婉却敏锐地感觉到,每当她的灵力下意识地想要探入云逸体内查探时,总会如同泥牛入海,被一股温和却深不可测的力量悄然化解,根本无法感知到他的真实状况。
这让她心中的那个猜测,愈发笃定。
将云逸送回藏书阁那间堆放杂物的偏殿后,苏小婉叮嘱他好好休息,便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她需要时间去消化今天接连发生的这些震撼人心的事件。
偏殿内,只剩下云逸一人。
他脸上的“痛苦”和“虚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无奈。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虽然击退魔军、擒获内鬼,却依旧笼罩在紧张气氛中的宗门,轻轻摇了摇头。
“唉,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安安静静扫个地,怎么就这么难呢?”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随意划动了几下,指尖过处,留下几道微不可查的灵光轨迹,随即又迅速消散。
“两个小虫子倒是揪出来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藏得更深的……金煞那小子,这会儿应该快撑不住了吧?希望李小子能抓住机会……”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再次落在了那依旧被阵法之力缠绕、炼化着的金煞老祖身上。
与此同时,主峰天枢殿内。
李清风听完了古河长老的详细禀报,包括云逸那“神乎其技”的连续三次“意外失手”。他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殿内除了古河,还有几位核心长老,此刻也都是面色凝重,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宗主,”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迟疑地开口,“这云逸……当真只是运气?”
“一次或许是,两次也可能是,但这接连三次,而且次次都在关键时刻,精准地破坏了内鬼的阴谋……这若还是运气,那他的气运,恐怕已非‘逆天’二字可以形容。”另一位长老摇头道。
古河沉声道:“此子绝非常人。我观他言行,看似怯懦慌张,实则眼神深处始终平静如水。那几次‘失手’,看似狼狈,实则每一步都妙到毫巅,力道、角度、时机,无一不是经过……或者说,本能地达到了最完美的程度。这绝非一个炼气期杂役弟子所能拥有!”
李清风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诸位长老,还记得之前护山大阵的异常强化吗?还有青玄剑的异动?如今想来,或许……我们都想错了方向。”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
“宗主的意思是……这一切,并非青玄剑或阵法自行显灵,而是……云逸在暗中出手?”古河长老声音干涩,这个猜测太过惊人,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若非如此,如何解释这诸多巧合?”李清风目光深邃,“一个普通的杂役弟子,如何能‘恰好’点出阵法强化的关键?如何能‘恰好’在魔念侵袭最烈时让其中断?又如何能接连‘失手’擒下两名金丹内鬼?”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你们可曾注意到,无论外界如何混乱,战斗如何激烈,他始终……未曾真正受到过任何伤害。每一次看似危险的遭遇,最终都化险为夷,并且总能带来对宗门有利的结果。”
经李清风这么一提醒,众长老仔细回想,果然如此!从最初的魔修伏击,到后来的宗门小比,再到符诏之试,直至如今的宗门大战……云逸这个人,仿佛自带一种奇特的“场”,总能以各种看似荒诞的方式,左右战局。
“若他真是隐世高人,为何要屈尊在我青云宗做一个杂役弟子?”有长老提出疑问。
李清风摇了摇头:“高人行径,岂是我等可以揣度?或许是为了历练心境,或许是有未了的因果,又或许……仅仅只是觉得有趣。”
他站起身,走到殿窗边,望着藏书阁的方向,语气变得无比郑重:“传我令,今日之言,止于此殿。关于云逸之事,不得外传,更不得刻意探究打扰。他既然选择以杂役弟子身份示人,那我等便如他所愿。宗门上下,需待之以礼,不可有丝毫怠慢,但亦不可过分关注,一切如常即可。”
“是!宗主!”众长老齐声应道,心中虽然依旧充满了震撼与好奇,但也明白,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处理方式。一位能够轻易戏弄金丹、影响元婴、甚至可能强化阵法和引动神剑的存在,其境界早已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只能恭敬对待,绝不可招惹。
“至于金煞老祖……”李清风目光转向阵外,眼中寒光一闪,“阵法炼化已有时辰,他气息已大幅衰弱,正是彻底解决此獠,永绝后患之时!”
擒获内鬼,消除了内部隐患,高层达成共识,接下来,便是要集中力量,处理掉外面那个最大的威胁了!
而此刻的云逸,正拿着一把新领的扫帚,慢悠悠地开始打扫藏书阁前院的落叶,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都与他这个小小的杂役弟子毫无关系。
只有当他偶尔抬头,望向主阵眼方向时,眼中才会闪过一丝了然。
“嗯,李小子还不算太笨,总算有点宗主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