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王庭深处,由殷煞以精纯黑暗能量构筑的临时静室内,空气仿佛凝固。外界纳波罗斯城的喧嚣被完全隔绝,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寂静,以及三种截然不同能量气息的微妙平衡——萧寂那内敛却磅礴的淡金仙元如同沉稳的山岳,殷煞那诡谲流动的黑暗之力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而林晚身上开始散发出的、混合了归墟冰寒与青霖生机的奇异波动,则如同在冰与火之间挣扎萌发的种子。
林晚盘膝坐在冰冷的暗影水晶平台上,那由兽骨雕成的盒子置于膝前。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忐忑与一丝兴奋,伸手打开了盒盖。顿时,一股比周遭环境更加极致的阴寒之气弥漫开来,那三株蚀阴草幽蓝的叶片上,仿佛有冰晶在无声凝结,连光线靠近似乎都要被冻结。
按照萧寂之前以神念传授的法门,她并未直接吞服,而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轻轻滴落在其中一株蚀阴草那如同冰封火焰的核心处。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那滴鲜血并未被冻结,反而如同激活了某种仪式,蚀阴草幽蓝的光芒骤然大盛,整株草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凝练的蓝色流光,顺着林晚的指尖,瞬间没入她的经脉之中!
“呃!”
林晚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浑身剧颤!
无法形容的极寒瞬间爆发,远超她之前感受过的任何寒冷!那不是体表的冰冷,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作用于生命本源的冻结!她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停止了流动,经脉被寸寸冰封,识海思维都变得迟滞、僵硬,连归墟烙印那持续的吸力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冻住”!
她的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幽蓝色的冰晶,眉毛、发梢都挂上了寒霜,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尊冰雕。唯有那双眼眸,还残留着一丝惊骇与顽强不屈的意志,透过冰层隐隐闪烁。
萧寂站在一旁,负手而立,面色看似平静,但垂在袖中的手指却已悄然握紧,周身仙元隐而不发,如同蓄势待雷,一旦林晚出现任何不测,他会立刻出手,哪怕强行中断这个过程。
殷煞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纯黑的眼眸中闪烁着幽光,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薄如蝉翼、不断变幻着色彩的奇异水晶——“万象映影石”,一种能够记录能量流动、法则变化的九幽奇物。他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林晚的状态,尤其是她右臂上那被冰层覆盖的烙印区域,口中低声喃喃,似乎在对照着某种古老的记忆:“蚀阴入体,冻结万法……接下来,就看那‘源初青霖’是否真如记载那般,能在绝对的死寂中,唤醒一线生机了……”
冰封的痛苦如同亿万根冰针,持续穿刺着林晚的每一寸感知。她感觉自己正在沉入一个永恒的、黑暗的、冰冷的深渊,意识在模糊,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就在这生死一线的临界点,那被极致寒意压制到几乎湮灭的归墟烙印,中央那一点青翠,猛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在无边黑夜里划过的第一道微弱的闪电!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暖流,自那青翠光点中滋生,它并非对抗那蚀阴草的极寒,而是奇异地融入其中,如同在坚冰内部点燃了一盏不灭的灯火。暖流所过之处,被冰封的经脉并未立刻解冻,而是那极寒的本质仿佛被悄然改变,从绝对的“死寂”,转化为一种“沉眠”的状态。暖流引导着这股被转化的、温和了许多的阴寒之力,开始沿着一个玄奥的轨迹,在她体内缓缓运转。
首先是流经那归墟烙印!
当这股融合了蚀阴之力的能量流触及烙印的刹那,那原本复杂诡异、散发着不祥吞噬气息的烙印纹路,仿佛被投入清泉的墨块,其边缘开始变得模糊,那令人心悸的吸力彻底消失不见。整个烙印像是被一层幽蓝色的冰纱轻轻覆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稳定。
而烙印中央的青翠光点,则如同得到了最珍贵的滋养,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生长、蔓延!它不再是微弱的一个光点,而是化作了一株极其微小、却形态完整、生机勃勃的青色幼苗虚影!幼苗扎根于烙印中心,两片嫩叶舒展,轻轻摇曳,散发出愈发精纯、温暖的净化与新生之力。
这股新生之力随着经脉运转,流遍林晚全身。体表的幽蓝冰晶开始逐渐消融,并非化成水,而是化作精纯的阴性能量,被那青色幼苗虚影吸收,反哺出更多的青霖之气。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通透感,取代了之前的僵硬与痛苦。
她体内原本因归墟烙印而显得有些紊乱、虚弱的气息,开始稳步攀升、凝练。经脉在蚀阴草的淬炼和青霖之力的滋养下,变得更加坚韧、宽阔。识海一片清明,之前因秽气而产生的杂念被涤荡一空,神魂力量竟也有了显着的提升!
整个过程看似缓慢,实则在外界不过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缕幽蓝冰晶从林晚体表消散时,她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原本的惊骇与疲惫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却又隐含生机的青碧色光泽,一闪而逝。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少了几分重生以来的惶惑与小心翼翼,多了几分沉静与由内而外的自信。
她抬起右臂,衣袖滑落。那归墟烙印依旧存在,但其上的诡谲与不祥之感已大大减弱,纹路变得清晰而稳定,如同一个陷入了沉睡的古老符文。而在烙印的最中心,那株微小的青色幼苗虚影清晰可见,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生机。
“成功了!”林晚感受到体内那前所未有的顺畅与力量感,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她终于,暂时摆脱了这烙印的死亡威胁,并且初步掌控了这因祸得福而来的青霖之力!
“妙!妙不可言!”殷煞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响起。他手中的万象映影石光芒闪烁,将刚才林晚体内能量变化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录了下来。他快步上前,纯黑的眼眸紧紧盯着林晚手臂上的幼苗虚影,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瑰宝。
“蚀阴之力不仅未能湮灭它,反而成了其成长的资粮!以死亡滋养新生,以极寒淬炼生机……这果然是‘源初青霖’的特性!与《暗影秘典》中那段残缺的记载完全吻合!”殷煞的语气充满了发现宝藏的狂热,“林晚姑娘,你现在感觉如何?可能主动催动这青霖之力?”
萧寂也走了过来,目光关切地落在林晚身上,感受到她稳定且明显增强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微微颔首。
林晚尝试着集中精神,意念沉入那株青色幼苗虚影。起初有些生涩,但很快,她便感觉到了一股温顺而磅礴的生机之力回应着她的呼唤。她抬起手,掌心向上,心念微动。
一点青翠的光晕自她掌心浮现,随即迅速扩大,化作一团拳头大小、如同液态翡翠般缓缓旋转的青碧色光球。光球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生命在萌芽、生长,散发出纯净无比的净化气息与令人身心舒畅的生机。周围的黑暗能量在这青光照射下,都显得温顺了许多,那令人不适的秽气感被大幅削弱。
“可以!”林晚肯定地点头,她能感觉到,只要自己愿意,可以将这股力量用于疗伤、驱邪,甚至……攻击?
“太好了!”殷煞抚掌,眼中精光连闪,“如此一来,我们应对那‘污秽之源’,便多了至少三成把握!”
“污秽之源?”萧寂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看向殷煞。
殷煞脸上的兴奋稍稍收敛,神色变得凝重起来:“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关乎我们盟约的第一个实际挑战,也是证明林晚姑娘价值,以及我们合作诚意的最佳时机。”
他挥手撤去静室结界,指向王庭窗外,纳波罗斯城某个偏远的、被浓郁不祥黑紫色雾气笼罩的区域。
“你们看那片‘枯萎坟场’。”殷煞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痛,“那里原本是我族的一处重要育幼地与先祖沉眠之地。但大约百年前,一股来源不明的诡异污秽之力突然降临,侵蚀了那片土地。任何靠近的生灵,都会被其污染,血肉枯萎,神魂畸变,最终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我族勇士数次尝试净化,皆损失惨重,连大长老都因此受了道伤,至今未愈。”
“我们称之为‘凋零诅咒’。它不仅在吞噬我族的未来,其范围还在缓慢而坚定地向外扩张。根据秘典推测,这股力量的性质,与裂天仙尊追寻的‘源初灵韵’散发出的某种负面波动,极为相似!我们怀疑,这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与裂天老狗,或者他背后的势力有关!”
萧寂目光一凝:“你的意思是,裂天的人在九幽散播这种诅咒?”
“未必是直接散播,但极有可能是他们在寻找或激活某种东西时,意外泄漏或者刻意留下的‘污染’。”殷煞分析道,“而这‘凋零诅咒’的核心特性,便是吞噬生机,扭曲法则,极难根除。我族的黑暗力量与其属性相近,反而更容易被其同化侵蚀。但林晚姑娘的青霖之力,蕴含最本源的净化与新生法则,正是这类污秽的绝对克星!”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晚:“林晚姑娘,我需要你尝试净化‘枯萎坟场’边缘的诅咒之力。这不仅是为了我族,也是为了验证你的力量,更是为了切断裂天可能留下的触手,查明真相!当然,我们会在外围布置最强防御,萧寂仙君也会全程守护,确保你的安全。”
林晚心中一紧,看向那片被不祥黑紫色雾气笼罩的区域,本能地感到一丝畏惧。那诅咒连幽蚀族大长老都无法解决,必然极其危险。但当她感受到体内那温顺而强大的青霖之力,以及手臂上已然稳定的烙印,再想到裂天仙尊乃是萧寂的死敌,一股勇气油然而生。
她转头看向萧寂,眼神中带着询问与坚定。
萧寂沉吟片刻,对殷煞道:“可以尝试,但必须循序渐进,一旦情况不对,立刻撤离。”他又对林晚温声道:“量力而行,安全第一。”
林晚重重点头,对殷煞道:“我答应尝试。”
殷煞脸上露出喜色:“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片刻之后,暗影王庭的一队精锐卫士,簇拥着殷煞、萧寂和林晚,来到了枯萎坟场的边缘。
近距离观看,更能感受到此地的恐怖。大地是令人不安的灰败色,布满皲裂,裂缝中隐隐有黑紫色的粘稠液体蠕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恶臭,吸入口鼻便让人头晕目眩。稀疏、扭曲、如同挣扎鬼爪般的黑色枯木矗立着,上面挂满了类似血管组织的藤蔓。那浓郁的黑紫色雾气如同活物般翻滚,其中隐约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语与哀嚎。一股强大、混乱、充满恶意的法则力量笼罩着这片区域,不断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生机。
殷煞指挥卫士们在安全距离外布下层层黑暗结界,隔绝诅咒之力的扩散。他指着前方一片雾气相对稀薄,但地面已然被侵蚀的区域道:“就从那里开始。林晚姑娘,小心。”
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适,迈步向前。萧寂紧随其侧,周身淡金色仙罡流转,将试图靠近的诅咒气息隔绝在外。
在距离那灰败土地尚有十丈左右时,林晚停下脚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那片区域散发出的死寂与恶意,在不断地冲击着她的感知。她不再犹豫,闭上双眼,全力催动体内的青霖之力。
嗡——
比在静室中更加耀眼的青碧色光芒自她体内涌出,在她身后隐隐形成一株模糊的、支撑天地的巨树虚影!她双手虚抬,精纯的青霖之力如同涓涓溪流,又如同温暖的阳光,朝着那片被诅咒的土地洒落。
“嗤嗤嗤——!”
青霖之力与黑紫色诅咒雾气接触的刹那,爆发出了剧烈的反应!如同冷水滴入滚油,又如同阳光消融冰雪!那令人作呕的诅咒雾气在青光照射下,疯狂地翻滚、扭曲,发出尖锐的、仿佛无数灵魂在哀嚎的异响,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净化!
被侵蚀的灰败土地,在青光持续的照耀下,那令人不安的颜色开始褪去,裂缝中蠕动的黑紫色液体如同被蒸发般消失,一丝极其微弱的、正常的土壤气息,开始重新浮现!
有效!青霖之力对这股诅咒有着惊人的净化效果!
殷煞和周围的幽蚀族卫士看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震撼与狂喜的神色!困扰他们百年,牺牲了无数族人的噩梦,终于看到了被驱散的曙光!
然而,就在林晚持续净化了约莫一丈见方的区域,心神稍稍放松之际,异变陡生!
“吼——!”
一声充满暴戾与痛苦的咆哮,从枯萎坟场深处传来!紧接着,地面剧烈震动,一只完全由黑紫色诅咒能量凝聚而成、形态扭曲不定、布满无数痛苦人脸和眼球巨爪,猛地从被净化的土地下方破土而出,带着滔天的怨毒与毁灭气息,朝着力竭的林晚狠狠抓来!这诅咒之地,竟然孕育出了拥有攻击性的邪恶意识!
这突变太快,距离太近!
“小心!”萧寂反应极快,剑指一引,一道璀璨剑罡瞬间斩向那巨爪!
殷煞也是脸色一变,黑暗短刃已然出手!
但那只诅咒巨爪似乎认准了林晚身上那令它厌恶又恐惧的净化气息,不顾萧寂和殷煞的攻击,依旧执拗地抓向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袭击,林晚瞳孔骤缩,体内的青霖之力因之前的消耗而有些后续乏力。危急关头,她福至心灵,不再试图大面积释放净化之力,而是将残余的所有青霖之力,混合着刚刚初步掌控的、来自归墟烙印的一丝冰寒寂灭之意,凝聚于指尖,化作一点极致凝练、青黑交织、仿佛蕴含着生死轮转奥秘的光点,对着那抓来的巨爪核心,一指点出!
青霖寂灭指!
这是她在生死压力下,本能融合了自身两种力量雏形的第一式攻伐之术!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青黑光点没入诅咒巨爪的核心,巨爪前冲的势头骤然停滞。下一刻,巨爪内部仿佛有无数青色的嫩芽疯狂生长、绽放,同时又有一股寂灭之力从内部瓦解其结构。整只巨爪在无声无息间,从内部开始崩解、净化,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只留下一声充满不甘的、逐渐远去的哀嚎。
林晚身形一晃,脸色苍白,这一指几乎抽空了她刚刚恢复的力量。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她不仅净化了诅咒,更在实战中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法术!
萧寂和殷煞的攻击随后而至,将巨爪残存的能量彻底湮灭。
殷煞快步上前,看着那片被净化后开始缓慢恢复生机的土地,又看了看虚脱却眼神坚定的林晚,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林晚姑娘,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幽蚀族最尊贵的客人,‘青霖使者’!你的力量,是照亮纳波罗斯黑暗的希望之光!”
萧寂扶住林晚,看向枯萎坟场的深处,目光深邃。裂天仙尊……你们在这九幽之地,究竟埋藏了多少秘密,制造了多少灾祸?
而林晚的初次鸣响,无疑为这黑暗的棋局,投下了一颗充满变数的棋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