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咚……咚……咚……
缓慢、沉重、带着某种不祥粘滞感的敲门声,如同丧钟,一下下敲打在安全屋死寂的空气里,也狠狠敲在林晚和谢必安的心脏上。
这里是最隐秘的安全屋!谢必安自信绝对无人知晓的避风港!门外会是谁?追踪而来的敌人?被归寂之息污染扭曲的怪物?还是……更糟的东西?
谢必安的反应快如闪电。
几乎在敲门声响起的瞬间,他已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至门侧,身体紧贴冰冷的金属墙壁,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手中的勾魂索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闪烁着危险的幽光。他对着林晚做了一个绝对噤声、隐匿的手势。
林晚吓得心脏几乎跳出胸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屏住了,拼命蜷缩身体,试图将自己藏进金属床的阴影里,大脑一片空白。
咚……咚……咚……
敲门声依旧在不紧不慢地持续,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固执。门外的东西,似乎笃定里面有人。
谢必安的眼神冰冷到了极点,他没有透过门上的窥孔去看——那在超凡存在面前形同虚设——而是将一只苍白的手掌轻轻按在门板上,闭目感知。
片刻后,他冰冷的眉头紧紧锁起,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困惑和难以置信?
他收回手,再次看向那扇门,眼神变幻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巨大的风险。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决心。
他对着林晚,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准备。不对劲。’
然后,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快速在门旁的某个隐蔽符文上一按!
咔嚓!
厚重的金属门并非向内或向外打开,而是猛地……向下沉入了地面!露出门外景象的同时,也形成了一道临时的金属门槛!
而就在门下沉的刹那——
噗通!
一个沉重、瘫软、散发着浓烈血腥和腐败气味的……人影,直接面朝下地、毫无声息地……倒了进来,重重摔在安全屋冰冷的地面上!
林晚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谢必安的勾魂索已然挥出,但却并非攻击,而是如同灵活的黑色藤蔓,瞬间将那倒地的人影层层缠绕、禁锢,同时将其身体猛地翻转过来!
当看清那张脸时——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
谢必安那万年冰封的脸上,也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震惊的裂纹!
那张脸……沾满暗沉的血污和污垢,脸色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嘴唇干裂,双目紧闭……但的的确确……是……
范无救?!
是那个生死未卜、疑似被抓住做了实验品的黑无常范八爷?!
他怎么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出现?!
(承)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冲击着林晚的认知。
谢必安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震惊只是一瞬,他的警惕反而提升到了顶点。勾魂索依旧死死禁锢着范无救,另一只手则快速打出一道道探测性的法诀,落在范无救的身上。
“生命体征微弱……魂火飘摇……重伤濒死……”谢必安冰冷的声音快速报出检查结果,带着浓重的疑虑,“体表多处撕裂伤,有法术灼烧痕迹,能量严重透支……但……没有明显被实验或控制的迹象?”
这太不合常理了!一个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的人,怎么可能身上没有留下任何敌方的手段?这反而更像是……经历了惨烈血战、力竭逃亡后的状态?
可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是怎么突破外面那些空间乱流和毒瘴的?
谢必安的目光锐利如刀,仔细扫过范无救全身每一个细节,最终,停留在了范无救紧紧攥着的右拳上。
那拳头握得死紧,指缝中似乎露出了一点……熟悉的、焦黑的布料碎片?
谢必安眼神一凝,小心翼翼地用勾魂索撬开范无救僵硬的手指。
啪嗒。
一块被烧焦、染血、却依旧能辨认出些许花纹的……袖口布料,掉了出来。
谢必安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是……他自己的袖子!是之前在那废弃公寓里,被“寂”操控林晚擦手用过的那只袖子!后来在战斗中破损,被他撕下丢弃了!
范无救竟然一直紧紧攥着这块碎片?!这是……追踪定位的媒介?所以他才能在这种状态下,凭着最后一点本能找到这里?!
这个发现,让谢必安眼中的冰寒和疑虑稍稍褪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他快速收起那块布料碎片。
“帮他。”谢必安对林晚命令道,同时收回了大部分勾魂索,只留下几道关键的禁锢符印,然后将几瓶最好的伤药扔给林晚,“清理伤口,外敷内服,用最大的剂量吊住他的命!”
他的语气依旧冰冷,但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林晚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范无救,又看了看神色紧绷的谢必安,心中那根名为猜疑的弦,稍微松动了一点。
如果这是苦肉计,那代价也太大了吧?范八爷看起来真的快要死了……
她不敢怠慢,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接过药瓶,忍着虚弱和不适,开始手忙脚乱地帮范无救清理那些可怕的伤口。
药粉洒在深可见骨的伤口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范无救即使在深度昏迷中,身体也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谢必安则守在门口,警惕地感知着外界,同时不断打出法诀,加固安全屋的防御,并试图抹去范无救来时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他的脸色依旧凝重,并未因为范无救的出现而放松。
就在林晚好不容易给范无救喂下药液,正准备处理他胸前一道最深的伤口时——
她的手腕,那枚一直安静的古铜钱,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冰凉刺骨!
一种极其微弱、却充满了厌恶和排斥的意念,顺着铜钱传入她的感知,目标直指……地上昏迷的范无救?!
几乎同时!
她丹田内那枚被封印的暗金星核,也极其轻微地……抵触性地震动了一下?仿佛在抗拒着什么靠近?
林晚的手猛地一僵,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了?铜钱和星核……在排斥范八爷?
为什么?
是因为他身上的血腥气和死气吗?还是……别的什么?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谢必安。
谢必安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异常,他的注意力全在外部防御和范无救的生命体征上。
“继续。”他头也不回地命令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林晚咬了咬牙,压下心中的不安,告诉自己可能是错觉,继续手上的动作。
然而,当她解开范无救胸前破烂的衣襟,准备处理那道从锁骨一直延伸到腹部的、皮肉翻卷的恐怖伤口时——
她的目光,猛地凝固了!
在那伤口最深、几乎可见内脏的糜烂血肉深处……似乎……镶嵌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些极其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灰败色的……丝线?!
这些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寄生虫,深深扎根在他的血肉和魂体之中,极其隐蔽地汲取着什么,又似乎在……向外发送着某种极其微弱的信号?!
这个景象……似曾相识!
在白琮那空荡荡的石壳内部!也残留着类似的、失去活性的灰败丝状物!
范无救体内……也有?!而且是……活的?!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晚!她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就在这一刹那——
地上昏迷的范无救,猛地……睁开了眼睛!
(转)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空洞、麻木、没有任何焦距,瞳孔深处却隐约闪烁着一点极其诡异、令人不寒而栗的……灰败色的光芒?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从濒死中被救醒的人应有的眼神!
林晚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范无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沙哑、如同破风箱拉扯般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老……谢……?” “……是……你吗……?” “……快……跑……” “……它们……在我……身体……里……” “……追踪……信号……”
他的声音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挣扎,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意志力在发出警告!
谢必安猛地转身,看到范无救醒来,先是闪过一丝惊喜,但立刻被他话语中的内容和那诡异的眼神所震惊!
“老范!撑住!”谢必安一步跨到床边,试图检查他的情况。
但就在谢必安靠近的瞬间——
范无救那空洞的眼睛猛地转向他,那点灰败光芒骤然炽盛!
他那只未被林晚处理的手,以一种完全不符合重伤濒死状态的、快如闪电的速度,猛地抓向了谢必安的手腕!
指尖之上,缭绕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灰败死气!
偷袭!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
谢必安显然也没料到范无救会突然攻击自己,而且速度如此诡异!眼看就要被抓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小心!”
林晚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将手中那瓶尚未用完的、散发着刺骨寒气的药液,连同瓶子一起,狠狠砸向了范无救那只偷袭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那声“快跑”触动了她,或许是铜钱和星核的排斥预警了她,或许仅仅是求生的本能!
啪嚓!
药瓶砸在范无救的手腕上,瞬间碎裂!里面冰冷的药液四溅开来,带着强烈的镇静和麻痹效果,让那只诡异快疾的手动作猛地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
谢必安已然反应了过来!
他的眼中瞬间布满了冰冷的寒霜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
他没有丝毫犹豫!
勾魂索如同愤怒的黑龙,不再是禁锢,而是带着凌厉的杀意,猛地缠上了范无救的那只手臂!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范无救的手臂被勾魂索硬生生绞断!但断裂处喷涌出的,并非正常的阴血,而是……大量疯狂蠕动的、灰败色的丝线!
这些丝线如同拥有生命般,发出尖锐的嘶鸣,试图缠绕上勾魂索,向着谢必安蔓延!
“果然被寄生了!”谢必安声音冰冷彻骨,带着滔天怒意!勾魂索上幽光大盛,瞬间将那些灰败丝线震碎、净化!
而床上,“范无救”(或者说被寄生操控的范无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和愤怒的咆哮,整个身体开始不自然地剧烈抽搐、膨胀!
他胸口那道伤口猛地裂开,更多更粗的灰败丝线如同触手般蜂拥而出!他的皮肤下面,仿佛有无数虫子在蠕动,试图冲破这具躯壳!
他被当成了一次性的寄生炸弹和定位信标!
(合)
安全屋内,形势瞬间逆转!危机爆发!
“退后!”谢必安厉声对林晚喝道,同时双手结印,勾魂索分化万千,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囚笼,瞬间将正在异变的“范无救”彻底笼罩、镇压!
无数灰败丝线疯狂冲击着黑色囚笼,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和嘶鸣声!
谢必安的脸色苍白了一丝,显然同时要镇压异变、抵御侵蚀、还要保护林晚,对他消耗极大。
“不行……寄生已深……与魂体纠缠……强行净化……他会形神俱灭……”谢必安快速判断着,声音带着一丝艰难的抉择。
林晚吓得连连后退,背脊紧紧抵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浑身发抖。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她手腕上那枚变得冰凉的铜钱,再次产生了异动!
它不再仅仅是排斥和警告,而是传递来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渴望?
对那灰败丝线的……渴望?
仿佛那是什么……大补之物?!
同时,丹田内那被封印的星核,也再次传递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好奇和探究意味的……躁动?
林晚愣住了。
吃……吃了它们?
这玩意看起来这么恶心恐怖,能吃吗?!
但眼前的危机容不得她犹豫!谢必安看起来快要撑不住了!
死马当活马医!
她猛地一咬牙,对着谢必安喊道:“谢爷!能不能……把我送过去一点!我的铜钱……好像……能克制那东西!”
谢必安猛地转头看向她,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疑,但看到她那不像作伪的急切表情,以及那枚微微震颤、散发出奇异波动的铜钱,他只是犹豫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信你一次!”
他猛地操控勾魂索囚笼,打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同时用一股柔力,将林晚猛地推到了缝隙之前!
林晚闭上眼睛,拼命将所有的意念集中在那枚铜钱上,心里疯狂默念:“吃!吃了它们!快吃!”
嗡——!
铜钱仿佛听懂了她的指令,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灰蒙蒙的、却带着某种净化一切、返本还源意韵的光芒!
这光芒如同饥渴的饕餮,瞬间透过缝隙,笼罩住那些疯狂舞动的灰败丝线!
嗤嗤嗤嗤——!
如同烈阳融雪!
那些连谢必安都觉得棘手的灰败丝线,在这灰蒙蒙的光芒照耀下,竟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收缩、最后化为一缕缕精纯的、暗灰色的能量,被铜钱如同长鲸吸水般,贪婪地吞噬了进去!
这个过程快得惊人!
短短几个呼吸间,那肆虐的灰败丝线便被吞噬一空!
床上,范无救的身体停止了异变和膨胀,猛地瘫软下去,恢复了原状,只是脸色更加惨白,气息更加微弱,但那种诡异的寄生感……消失了!
铜钱心满意足地嗡鸣了一声,光芒收敛,再次变得冰凉沉寂,仿佛只是吃了一顿小点心。
安全屋内,暂时恢复了平静。
只有一片狼藉,和两人剧烈的心跳声。
谢必安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又看向林晚手腕那枚看似普通的铜钱,眼神深邃到了极点。
林晚也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感觉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
谢必安迅速上前,再次检查范无救的状态,确认寄生确实被清除了,虽然伤重垂危,但至少保住了魂魄。
他沉默地拿出最好的丹药,开始全力救治真正的范无救。
良久,他背对着林晚,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谢谢。”
林晚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说话。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经过这番惊变,那条“小心身边人”的警告,似乎暂时失去了目标。但新的恐惧和疑虑,却更加深沉。
那个温和声音提醒她警惕执法者……可刚刚,却是谢必安信任了她,也是她……救了范无救?
到底谁才是可以信任的?
就在这时,谢必安身上那台一直沉寂的、更高等级的通讯器,突然亮起了急促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血色光芒!
一个冰冷的、自动播放的电子音响起:
【紧急通告:无常司最高警戒令!】 【现已确认,第七分局代理局长范无救、高级文书张衡,于执行公务期间遭遇不明势力袭击,下落不明,判定为因公殉职!】 【其生前负责之一切事务,即刻起由第一分局副局长白琮暂代处理!】 【各分部需全力配合白副局长工作,并提供一切必要支持!】 【重复……】
谢必安的动作猛地僵住!
林晚也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范无救……明明就在这里!虽然重伤,但还活着!无常司总部怎么会直接发布殉职通告?!
而且还是由……白琮来接替他的职位?!
那个本该被归寂之息石化、甚至可能已经死了的白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