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林晚僵立在原地,血液冰冷,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寒气。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微微打颤的咯咯声,尽管她拼命咬紧牙关。
那张布满风霜、看似憨厚的中年杂役的脸,在惨淡的月光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处,那一点一闪而逝、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猩红!
是他!
绝对是它!
那个昨夜追杀她、被她以阴煞石爆发和龟甲代价惊走的恐怖黑影!那个能化身阴影、无视灵力防御、侵蚀神魂气血的诡异存在!
它竟然……伪装成了一个杂役!等在这里!
它想做什么?报复?还是……另有所图?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林晚,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那“老杂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她的惊惧,只是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睡意:
“唔……啥时辰了……你这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觉,在外面瞎晃悠啥呢?吓老子一跳……”
他的语气、神态、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就像一个真正被吵醒的、有点起床气的老杂役。
若非林晚灵觉敏锐,捕捉到了那丝极淡的死寂感和血腥气,以及那瞬间的猩红闪烁,恐怕真的会被骗过去!
它是在演戏!
它在试探她!试探她是否认出了它!
林晚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不能戳穿!
一旦戳穿,对方很可能立刻暴起杀人!以她现在的状态,绝无幸理!
必须演下去!
她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惊慌和歉意的笑容,声音发颤,结结巴巴地道:
“对、对不起……大叔……我、我起夜……迷、迷路了……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去,身体紧绷,如同面对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那“老杂役”浑浊的眼睛眯了眯,似乎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咧开嘴笑了笑,摆摆手:
“原来是新来的丫头啊……怪不得面生。快回去吧,后半夜凉,小心冻着。这后院里耗子多,偶尔还有野猫蹿进来,别瞎跑,吓着自己。”
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是普通的关心,但“耗子”和“野猫”这两个词,却被他咬得略微有些怪异。
林晚心中凛然,连连点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加快脚步,几乎是踉跄着从对方身边绕了过去,冲向通铺的方向。
她能感觉到,那道冰冷死寂的“目光”,一直黏在她的背上,直到她慌慌张张地翻窗爬回通铺,那感觉才骤然消失。
她瘫倒在冰冷的铺板上,用被子死死蒙住头,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剧烈地颤抖着,过了许久都无法平息。
太可怕了……
那东西竟然能伪装得如此天衣无缝!还能潜入杂役院!
它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警告?还是暗示它知道她去做“耗子”了?
它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仅仅是那些毒草吗?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一夜无眠。
直到天快亮时,她才在极度的疲惫和紧张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没过多久,刺耳的起床铃就将她惊醒。
浑浑噩噩地起床、劳作,一整天,林晚都心神不宁,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吓出一身冷汗。
她总觉得暗处有眼睛在盯着她。
或许是白辰,或许是那个诡异的黑影。
这种无所不在的窥视感,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必须尽快消化这次的收获,提升实力!否则,下一次危机来临,她必死无疑!
好不容易熬到收工,她迫不及待地溜回通铺,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昨夜的全部收获。
首先是那几株毒草。
虽然采集手法粗暴,但好在根系保存相对完整,应该还能存活一段时间。尤其是那几株腐心草,叶片上的血色煞纹在黑暗中微微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阴毒气息。
然后是那枚最重要的——星空矿石!
即使隔着衣物,她也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而精纯的能量!庚金煞气的锋锐与太阴精粹的阴寒完美交融,形成一种极其独特而强大的力场。
掌心的阴煞石气流早已躁动不安,传递出极度渴望的意念。
胸口铜钱也持续散发着温和的热度,似乎对这块矿石颇为“满意”。
那个存在的最后意念碎片再次浮现——“吞金噬煞”。
这似乎就是利用这块矿石的方法?
林晚不再犹豫。
她尝试着,如同之前吸收金属废料一样,引导阴煞石的气流,缓缓包裹住这块星空矿石。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
矿石表面那层坚硬的、闪烁着星光的外壳,在接触到阴煞石气流的瞬间,竟然如同冰消雪融般,开始软化、剥离,露出内部更加璀璨、如同液态星河般的核心!
精纯至极的庚金煞气和太阴精粹,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
阴煞石的气流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疯狂地吞噬吸收着这股庞大的能量,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凝实!
反馈回来的精粹也更加精纯、浓郁,如同冰冷的甘泉,迅速流遍林晚的四肢百骸,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和丹田,甚至开始主动驱散沉淀在识海深处的那些腐心草怨念!
效率远超之前吸收那些垃圾废料!
照这个速度,或许用不了多久,阴煞石就能完成一次真正的进阶!
林晚心中狂喜!
然而,好景不长。
就在阴煞石吸收得正欢时,异变再生!
那星空矿石的内部核心,那如同液态星河般的物质中,突然分离出一丝丝极其细微、却异常粘稠漆黑的杂质!
这些杂质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般,扭曲蠕动着,散发出一种与矿石本身格格不入的、充满了怨毒、憎恨与疯狂的负面情绪!
它们顺着阴煞石的气流,试图一同涌入林晚的体内!
是残留的诅咒?还是炼制这块矿石时融入的恶念?
林晚脸色一变,立刻想要切断联系。
但已经晚了!
那些黑色杂质极其顽固,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能量流,强行涌入!
瞬间!
林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
无数混乱、血腥、疯狂的画面和嘶吼声强行涌入她的识海!
破碎的山河!燃烧的宫殿!无数扭曲挣扎的身影!绝望的诅咒和呐喊!
“……恨……!”
“……杀……!”
“……所有人都要死……!”
强烈的负面情绪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她的心理防线,引动了那些沉淀的腐心草怨念,一起爆发开来!
杀意!愤怒!绝望!
各种极端的情绪如同毒火,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呼吸变得粗重,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充斥着她的脑海!
煞气反噬!而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就在她即将彻底迷失的刹那——
胸口铜钱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
那裂纹甚至都隐隐发出红光!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平和的暖流汹涌而出,强行护住她的心脉和识海核心,与那汹涌的负面能量和煞气激烈对抗!
同时,怀中的那个凝露丹玉瓶,也因为能量的剧烈波动而被引动,瓶塞微微松动,一丝纯阳平和的药气逸散出来。
这丝药气,如同一点火星,落在了即将爆炸的油库之中!
“嗤——!”
仿佛冰水浇入热油!
那丝纯阳药气与汹涌的阴煞负面能量猛烈冲突,瞬间在她经脉中造成了小规模的能量乱流!
“噗!”林晚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经脉如同刀割般剧痛!
但这突如其来的、剧烈的内部冲突,却也阴差阳错地暂时打破了那负面能量对她识海的侵蚀和掌控!
让她获得了极其短暂的一丝清明!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清明瞬间!
那个存在最后的、残缺的警告碎片,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小心……丹……】
丹?!
是这凝露丹?!
它不是在提醒她小心丹药,而是在告诉她……用这丹药?!
用这纯阳丹药的药力,来中和化解这矿石中的负面杂质?!
以丹克煞?!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晚凭借着这短暂的清明,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拔开凝露丹的瓶塞,看也不看,直接将里面三颗圆润清香、蕴含着精纯平和药力的丹药,全部倒入了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三股温和却沛然的纯阳药力洪流,涌入经脉!
这一次,她没有试图去吸收药力疗伤,而是强行引导着这三股纯阳药力,如同三支利箭,精准地射向了那些正在她体内肆虐的、粘稠漆黑的负面杂质!
“轰——!”
纯阳与极阴!秩序与混乱!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体内猛烈撞击!
如同天雷勾动地火!
林晚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从中裂开!剧烈的痛苦让她几乎瞬间昏厥!
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那些粘稠漆黑的负面杂质,在纯阳药力的猛烈冲击下,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融、蒸发!连带着那些被引动的腐心草怨念,也被涤荡一空!
混乱的识海逐渐平息,暴戾的情绪如同潮水般退去。
虽然经脉因为两股力量的冲突而受损更重,但那股足以让她迷失疯狂的危机,终于被强行遏制住了!
良久。
林晚才如同离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瘫软在床铺上,浑身湿透,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看着手中那枚因为被吸收了部分能量、光芒略显黯淡的星空矿石,以及空空如也的凝露丹玉瓶,她心有余悸,又感到一阵后怕和荒谬。
白辰给的这瓶凝露丹,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了她一命?
不。
不完全是阴差阳错。
那个存在最后的警告……“小心……丹……”……它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它知道这块矿石有问题?知道需要纯阳丹药来化解?
那它为何不直接说明?是来不及?还是……故意如此?
它是在借此试探她的能力和决断?还是想借此……消耗掉白辰给她的丹药?
一个个谜团盘旋在心头。
但无论如何,危机暂时渡过了。
经过纯阳药力和负面杂质的这番猛烈冲突,她的经脉虽然受损,却仿佛被彻底“清洗”了一遍,变得更加通透坚韧。识海中的怨念也被涤荡一空,虽然空乏,却异常清明。
阴煞石在吸收了星空矿石的精纯能量后,壮大了足足一倍有余,反馈的精粹更加精纯,自行运转间,就开始快速修复她受损的经脉。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星空矿石和毒草重新藏好。
目光再次落在那空了的凝露丹玉瓶上。
白辰……
他若是问起丹药之事,该如何应对?
或许……可以借此再试探他一番?
一个念头渐渐在她心中成形。
第二天,林晚故意显得精神萎靡,气血虚浮,甚至走路都微微有些踉跄,仿佛伤势反复,比之前更严重了。
果然,傍晚时分。
白辰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杂役院附近,仿佛恰好路过。
看到林晚这副模样,他眉头微蹙,快步走了过来,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林师妹,你这是……?伤势又加重了?莫非没有服用我给你的凝露丹?”
林晚抬起苍白的小脸,眼中带着一丝慌乱和委屈,声音虚弱:“白师兄……我、我服用了……可是……可是不知为何,吃完之后……反而更加不舒服了……浑身发冷,气血翻腾得厉害……是不是……是不是我伤势太重,虚不受补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白辰的反应。
白辰闻言,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但很快就被更深的担忧覆盖。
他伸出手,再次搭向林晚的手腕,温声道:“竟有此事?让我看看。”
这一次,他的灵力探查更加仔细,也更加深入。
林晚强行压制住阴煞石和掌心那缕气息,只将经脉因为能量冲突而造成的真实损伤展现出来,同时将一丝尚未完全化尽的、凝露丹的纯阳药气逼至腕脉附近。
白辰的灵力在她体内流转一圈,眉头越皱越紧。
他确实感受到了她经脉的新伤和那纯阳药气残留的痕迹。
但这结果,似乎与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他收回手,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歉然之色:“看来是我疏忽了。师妹伤势奇特,体内似乎残留着那邪祟的阴寒死气,与凝露丹的纯阳药性产生了冲突。此事怪我,未能考虑周全。”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语气真诚。
但林晚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疑惑和审视。
他给的药,似乎本不该引起这种冲突?
他在怀疑什么?
“原来是这样……不怪师兄,是弟子自己没用……”林晚低下头,怯生生地说道。
“罢了。”白辰摆了摆手,从袖中又取出了一个小巧的白玉盒,递了过来,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这盒‘冰心膏’药性温和,侧重于宁神静心,滋养识海,或许更适合你目前的情况。定要按时涂抹于太阳穴与眉心,莫要再出差错了。”
他又给了新的东西!
林晚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双手接过玉盒:“多谢师兄!又让师兄破费了!弟子……弟子一定按时使用!”
白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无妨,你且好生休养。”
说完,他转身离去。
看着白辰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这盒触手冰凉、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冰心膏”,林晚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这盒药,恐怕才是他真正想给她的“东西”吧?
凝露丹或许只是试探和幌子。
而这冰心膏……涂于太阳穴和眉心,直接作用于识海……
这里面,又藏着怎样的玄机?
她拿着玉盒,回到通铺角落,再次集中精神,沟通胸口铜钱。
“鉴定……冰心膏……”
这一次,铜钱的反馈异常缓慢而艰难,似乎对鉴定此物极为抗拒,消耗也极大。
过了许久,一段断断续续、模糊不清的信息才反馈回来:
【物】:冰心膏(改) 【阶】:二品(丹毒混合) 【源】:以冰心草、静神花为主料,辅以多种安神药材炼制而成,但被特殊手法融入了微量……失魂引……成分……】 【性】:清凉,宁神,暗藏……瘾性与神识标记……** **【用】:
· 表面:舒缓心神,滋养识海,治疗神魂损伤。
· 真实:长期使用,将产生依赖,并潜移默化地在使用者神魂中留下不易察觉的标记,便于……追踪与暗示。** 【注】:糖衣包裹的毒饵……一旦依赖,再无自由……配方手法……似与魔门……控魂之术……同源……**】
信息读罢,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手脚冰凉!
失魂引!瘾性!神识标记!追踪与暗示!魔门控魂之术!
这哪里是疗伤药?!
这分明是操控心神、让人沦为傀儡的慢性毒药!
白辰……他竟然真的敢在宗门之内,对她使用如此恶毒的手段!
他想要的,根本不是监视,而是彻彻底底的控制!
巨大的愤怒和后怕如同烈火,灼烧着林晚的心脏!
她死死攥着那盒冰心膏,指甲几乎要掐进玉盒之中!
好一个道貌岸然的白师兄!
好一个“照拂”!
若不是她有铜钱鉴宝之能,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办?
这药,绝不能碰!
但若不碰,白辰很快就会发现异常,下一次的手段恐怕会更加直接和狠毒!
必须想办法应对……
林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怀中。
那里,藏着刚刚收获的、蕴含着剧烈毒素的——腐心草和幽影苔。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蛇般,从她心底缓缓抬起头。
白辰不是想用毒药控制她吗?
或许……
她可以抢先一步……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用这盒冰心膏作为载体,融入腐心草或幽影苔的精华,炼制一份……特别的“回礼”?
比如……下次“偶遇”时,“不小心”将这“加料”的膏药,“遗落”给他?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心悸和疯狂。
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她轻轻摩挲着那冰凉的玉盒,嘴角勾起一抹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定要……按时使用……”
白辰温和的叮嘱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是啊。
是得“好好”使用。
她拿起那株煞纹蠕动的腐心草,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这份“回礼”……
希望白辰师兄……
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