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收的这几天，墨菲斯托和莱斯特又离开了，连赫卡忒也没有再出现过。
热闹繁华的城市，喧闹嘈杂的酒馆却突然让程然觉得冷清了不少。
加上莱斯特每晚快打烊的时候都会提前离开，城里总会传出狗吠和搜寻什么的卫兵，让程然心里七上八下的。
丰收节庆典前几天晚上，又只剩下程然和几个伙计收拾酒馆。
程然照例是最后离开的一个，第二次上演大变活人的戏码，他以为自己能很淡定。
可看清眼前r……看清面前是谁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程大爷有些生无可恋，来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你似乎很不想见到我？”一身粗麻长袍的老者道。
程然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门板钥匙。
那身衣服看着普通，可对方周身那股若有似无的“规则感”，还有那双清澈却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除了上次在梦里见到的神，还能有谁？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假装没看见的念头，垮着肩膀靠在门框上。“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了？我还以为您只会在梦里跟我聊天呢。”
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粗麻长袍，像是在确认这身凡间装扮合不合适，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好奇。
“我在时间的源头看了很久，看你跟墨菲斯托抢卤牛肉，看拉结尔帮你整理摊位，看莱斯特偷偷给你留新鲜的血葡萄，还看赫卡忒为了买你做的食物，每天提前半个时辰去莱斯特的庄园。”
程然愣了愣，没想到神连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看在眼里，他挠了挠头。“您不是来制裁我的？毕竟我的行为好像挺出格……”
他可是给封印的巫女做了食物，还替莱斯特掩人耳目。
“制裁你……”神轻轻笑了笑，走到酒馆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抬头看向夜空。“制裁你我需要亲自下来吗？”
程然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跟着神坐了下来。
“我只是好奇。曾经墨菲斯托为了推翻我的规则，能跟拉结尔的天使军团打三天三夜。莱斯特和赫卡忒更是老死不相往来，见面就会因为杀哪些人意见相佐而大打出手……”
“可现在，你们五个能围在一张桌子上吃晚餐，莱斯特还会给赫卡忒递蘸料。这在以前，是我连‘可能性碎片’里都没见过的画面。”
程然也跟着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丰收饼递了过去。“您尝尝？这可是因您的‘神泽’才丰收的粮食所作。”
神听到这话，抬了抬眉，这个异世过客似乎在讽刺他？
程然歪了歪头，一脸纯然无害。
神轻笑一声，接过丰收饼咬了一口，眼睛微微亮了亮。
这是他第一次吃凡人的食物，没有规则的束缚，只有纯粹的甜意。
“我以前总觉得，平衡是光明与黑暗的对抗，是秩序与混沌的博弈。”神的声音轻了些，手指捻着丰收饼的碎屑。
“我看着墨菲斯托用混沌之力掀翻神殿，看着拉结尔为了守护凡人堕落，看着赫卡忒和巫女被凡人背叛，看着莱斯特在永生里见证死亡……”
“我以为他们永远都会是敌人，永远都会在平衡的规则里互相厮杀。”
程然听着，想到神说下次再见，希望学会共情。
神学没学会程然不知道，可祂此刻语气里分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程然忍不住问。“那您现在觉得，这样不好吗？”
作为规则本身，祂有权抹除一切悖逆规则的存在，现在他和那些非人的所作所为，应该足以被神填进神戮名单里了。
神看向酒馆外的月光，空气中残留着程然白天做食物的香气，留着莱斯特挂灯笼时蹭上的灰尘，留着墨菲斯托和拉结尔抢食时打翻的酒杯印记。
“也许吧……”神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还不至于把这个世界的一切可能都抹除。”
“那您这次来也只是想跟我聊聊天？”程然可不这么认为。
神都大费周章的下凡了，会只是说两句话的事？
“我……想尝试一些新的平衡规则。”神道。
“嗯？比如？”程然好奇。
“或许是一块椰子糕的甜，是抢卤牛肉时的笑声，是帮对方整理摊位时的默契……是这些你们觉得无关紧要的小事，让原本针锋相对的人，愿意坐在一起吃饭，愿意为彼此多考虑一分……因为所有小事堆叠，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顿了顿，看向程然。“我在时间的源头看了无数个‘未来’，却没一个‘未来’里，魔王、堕落天使、女巫、吸血鬼能像现在这样和谐。”
“是你做的食物，让他们找到了共同点。是你的存在，让他们愿意放下过去的仇恨，试着去理解彼此。”
程然听罢，倒不这么认为。“我就是个厨子，没您说的那么厉害。不同的种族如果没有和解的那份心意，就算我把食物做得天花乱坠也没用……您明白吗？”
神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是我……促成了这一切……”
程然耸耸肩，将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还了回去。“或许吧……”
神低头沉思许久都没再出声。
程然声音轻柔，并没有打扰他思考，却也表达出自己的观点。“我就是个普通人，不懂什么大道理，无非一些凡人的小经验。”
“作为一个人类厨子，考虑不了那么多，我只是在做厨子该做的事罢了……不管是魔王还是吸血鬼，都有需要放松的时刻，或许他们也跟人类一样，吃美食会心情愉悦……”
神看着程然真诚的样子，眼底有了笑意。“或许，最复杂的平衡，往往藏在最简单的事物里。”
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倒是很好奇这简单事物里的平衡，你不请我喝一杯吗？”
程然挑眉。“荣幸之至。”
遇到一个通情达理不执拗的神真是不容易，虽然他也没遇到过别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