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飞舟带着伤痕,缓缓降低高度,穿过云层,下方那片熟悉的土地逐渐清晰。
端木云站在船头,目光复杂地俯瞰着。
云州城,到了。
与他离开时相比,眼前的城池已然大变模样。曾经触目惊心的残垣断壁大多被清理平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新建的、虽然简朴却整齐坚固的石屋。一道明显是新筑的城墙环绕着城市,墙体不如昔日高大雄伟,但更加厚实,墙体表面隐约可见新刻录的防护符文流转着微光,显然是得到了百草谷弟子的指点。
城墙之外,是大片大片规划整齐的灵田,郁郁葱葱,长势极为喜人,浓郁的生机气息甚至形成了淡淡的灵雾,远比云州城历史上任何时期都要繁盛。百草谷的灵种和种植技术,效果显着。
然而,在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之下,端木云敏锐地感知到,城中弥漫的气氛并非纯粹的喜悦。一种淡淡的、挥之不去的悲伤沉淀在空气里,那是失去亲人和敬爱圣女的痛楚。同时,还有一种隐而不发的紧张感:城墙上的巡逻队数量增多,队员们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远方;城门处的盘查也明显严格了许多。
飞舟在城内新开辟的广场上缓缓降落。早已接到消息的墨长老,率领着云州城一众骨干和留守的百草谷弟子,激动地等候在那里。
舱门打开,端木云的身影出现。
“城主!”
“端木长老!”
“您终于回来了!”
刹那间,所有等待的人都沸腾了!墨长老老泪纵横,踉跄着上前就要行礼,被端木云一把扶住。幸存者们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仿佛迷失的航船终于看到了灯塔。端木云的归来,给了这群劫后余生、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人们巨大的安慰和信心。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墨长老声音哽咽,紧紧抓着端木云的手臂,仿佛生怕他再次消失。
端木云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而又带着疲惫的面孔,心中暖流涌过,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大家辛苦了。我回来了。”
他的脚再次踏在云州城的土地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涌上心头。喜悦于故土的新生,悲痛于爱人的永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一股温暖、磅礴、却沉默的守护意志,那是九儿化道后与地脉融合的气息,让他心痛如绞,却又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
回到重新建起的、比以往简朴许多的城主府,屏退左右,只留下墨长老和几位核心骨干。
墨长老详细汇报了这数月来的情况:重建的艰辛、百草谷无私的援助、百姓们逐渐稳定的生活…但说到最后,他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城主,一切都在好转,但…但近一个月来,城外时常发现一些行踪诡异的修士窥探。他们身手极为了得,来去如风,功法路数阴冷诡异,与之前的天剑宗和夏王朝截然不同。老朽派人追踪,却屡屡丢失目标,反而折损了几名好手。老夫担心…”
端木云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当墨长老描述那些窥探者的特征时,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墨长老,你所言的那些窥探者,我可能遇到了。”端木云沉声道,随即将自己归途在黑煞山脉遭遇伏击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并提出了对“黑煞门”的猜测。
“黑煞门?!”墨长老和几位骨干闻言,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们或许没听过这个门派,但“煞”字本身就代表着不祥与邪恶,更何况是能让端木云如此重视的势力。
“一个天剑宗,一个夏王朝,现在又来个黑煞门…老天爷,这是真要亡我云州吗?”一位骨干绝望地喃喃道。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在房间内。
是夜,端木云谢绝了所有接风宴请,独自一人悄然登上了新筑的北面城墙。
夜色下的云州城,大部分区域已经熄灯,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和巡逻队伍的火把在移动,显得安静而肃穆。远方的山峦在黑暗中如同匍匐的巨兽,轮廓模糊。
他闭上眼,神识如同水波般缓缓扩散开去,细细感知着这片土地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丝能量流动。他试图与那大地深处沉默的意志沟通,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包容与守护,仿佛母亲的怀抱,无声却强大。九儿…真的无处不在,却又触不可及。
就在这时,他强大的神识猛地捕捉到一丝异常!
在城外西北方向,那片大战后用来集中埋葬死者、平日里阴气较重的乱葬岗区域,此刻的煞气浓度似乎异常的高,并且在那浓郁的煞气之中,夹杂着一股极其隐晦、却精纯阴冷到极致的能量波动——与黑煞门功法同源,但更加凝练和…邪恶!就像一条毒蛇,悄然潜伏在阴影中,吐着信子。
那波动一闪而逝,似乎也察觉到了端木云的神识探查,瞬间收敛得无影无踪。
“果然来了…”端木云眼中寒光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滑下城墙,向着乱葬岗方向疾掠而去。
越靠近乱葬岗,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降低了几分,阴风惨惨,带着腐朽的气息。浓郁的煞气和死气交织,形成了一种干扰神识的天然屏障。
但这对于拥有星月辉光的端木云来说,并非阻碍。银绿色的微光在他体表流转,将所有试图侵蚀他的阴煞之气尽数净化。他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精准地向着那异常波动的源头靠近。
很快,他在一处坍塌了半边的古墓后方,发现了一个被枯藤和幻阵巧妙伪装起来的地穴入口。那精纯的煞气,正是从这洞口丝丝缕缕地溢出。
端木云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地穴向下延伸,里面别有洞天,被人为开辟出了一个数丈见方的空间。墙壁上刻满了扭曲诡异的黑色符文,这些符文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不断吞噬着从土壤中渗出的微弱地气和死气。地面上,散落着几具干瘪的动物尸体,显然是被吸干了全身精血魂魄,死状凄惨。角落里还有一堆熄灭不久的篝火灰烬。
这里显然是一个黑煞门徒的临时据点!他们竟然早已潜入到云州城如此近的距离!
就在端木云仔细查看墙壁上那些吞噬符文时,头顶上方,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骨头般,悄无声息地倒挂而下,一只漆黑如墨、指甲尖锐的手掌,带着浓郁的腐蚀煞气,直插端木云的天灵盖!偷袭时机刁钻狠辣,修为赫然达到了元婴中期!
端木云仿佛早有预料,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反手向上,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点银绿星芒乍现,精准地点向了那只漆黑手掌的劳宫穴!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了冰水!那足以轻易抓碎法宝、腐蚀元婴的煞气掌力,在遇到星月辉光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绝对的克星,瞬间冰消瓦解!偷袭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条手臂的黑气迅速褪去,皮肤变得焦黑,冒出滋滋的黑烟,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他身形狼狈地倒翻出去,落在角落,捂住报废的右臂,惊骇欲绝地瞪着端木云,声音沙哑扭曲:“净化之力?!星月交汇?!你…你竟然真的掌握了这种力量?!”
端木云缓缓转身,星殒剑铿然出鞘,清冷的剑光瞬间照亮了地穴,也照亮了对方那张隐藏在斗篷下的、苍白而扭曲的脸。
“黑煞门的人?”端木云声音冰冷,“谁派你来的?目的何在?”
那修士眼中闪过极度的贪婪和恐惧,怪叫一声,身体猛地炸开,化作一团浓稠的黑雾,向着洞口疯狂遁去,速度极快。
“想走?”端木云眼神一厉,星殒剑轻颤,一道缠绕着星月辉光的剑芒后发先至,瞬间斩入黑雾之中!
“啊!”黑雾中传来惨叫,遁速骤减,被迫重新凝聚成人形,肩膀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银绿光芒闪烁,阻止其愈合,并不断净化其煞气。
眼看逃生无望,那修士眼中闪过疯狂与决绝,猛地一拍自己胸口,喷出一口精血,身体如同充气般骤然膨胀起来,狂暴的能量波动瞬间充斥地穴!
“一起死吧!”他狞笑着,竟要自爆元婴!
端木云面色不变,心念急转。星月辉光骤然爆发,却并非攻击,而是化作无数道纤细而坚韧的银绿色光丝,如同春蚕吐丝般,瞬间将那膨胀的修士层层叠叠地缠绕起来,形成一个光芒流转的光茧!
光茧之上,无数微小的净化符文生灭,那修士体内狂暴的、即将爆炸的能量,竟被这些光丝强行疏导、镇压、净化!膨胀的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干瘪下去,最终萎顿在地,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怨毒,修为已被暂时彻底封禁。
端木云一挥手,将其提起,身影一闪,离开了这个邪恶的巢穴,迅速返回城主府,将其投入看管严密的地牢。
地牢深处,端木云亲自审讯。起初,那黑煞门修士极其嘴硬,诅咒连连。但当端木云催动星月辉光,缓缓净化其苦修而来的煞气本源时,那种力量被剥离、如同抽筋剔髓般的痛苦,以及辉光对其神魂的天然压制,终于摧毁了他的意志。
他断断续续地吐露了情报:黑煞门主认为云州地脉经过死亡能量浸润又复苏,产生了奇特的变异,蕴含一种特殊的“生死煞韵”,是修炼《黑煞吞天功》至高境界的绝佳资粮。他们计划寻找地脉封印的薄弱点,设法撬开一丝缝隙,引煞气缓慢泄露,再以秘法逐步蚕食转化整个地脉,最终将云州城及其周边地域,化为一片只属于黑煞门的“黑煞死域”!同时,门主对端木云身上那能净化煞气的“特殊力量”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命令属下伺机擒拿或夺取。
此次来的只是先头侦查人员,更大规模的行动,正在暗中筹备,不日将至!
听完供词,端木云的心情沉重到了极点。刚解决一个危机,更大的危机已然兵临城下。云州城,这块多灾多难的土地,再次成为了风暴汇聚的中心,而且这次的敌人,更加诡异、歹毒,且志在必得!
他走出地牢,望向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眼神却比星辰还要锐利。
风暴,来吧。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