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许清风一贯勇武，这生孩子的事情却也是头一遭，待到太医和接生的内侍被迅速请了来的时候，他正泪眼婆娑地拉着怜舟沅宁的衣袖。
“沅宁，你能不能别走，我怕。”他全然没了战场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衣角，祈求的声音里掺杂着几分哽咽。
怜舟沅宁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反手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尖冰凉，显然是真的怕了。宫中规矩，女子不入产房，视为不吉。但她是皇帝，更是他的妻主，此刻，他只是需要她。
“陛下不可……”太医还想将她劝出去，但是怜舟沅宁显然已经决意留下。
“不必拘礼，一切以贵卿平安为要。”怜舟沅宁只瞥了地上的太医一眼，又将目光转回许清风身上，“好，朕不走，就在这儿陪着你。”
许清风感受到自己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下腹已经被疼痛裹挟，却还是极力冲着她挤出一抹笑意。
“沅宁……”他从牙缝里唤出一声，她赶紧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指甲几乎掐进怜舟沅宁的手背。
他心中终于有了片刻的安心。
许清风到底年轻，又是自幼习武，身体底子极佳，产程竟出乎意料地顺利。不过两三个时辰，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努力后，一声响亮的婴啼便充斥了整个产房。
“恭喜陛下，恭喜贵卿主子，是位小皇子！”负责接生的小内侍喜气洋洋地报喜，将清理好的襁褓抱过来。
“皇子一切都好吗？”怜舟沅宁赶紧起身，看了一眼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小家伙。
“全须全尾的，好着呢。”
许清风脱力地瘫软在枕上，浑身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正急促地喘息着。
听到“皇子”二字，他亮起的眼眸瞬间黯淡了几分，嘴角下意识地往下撇了撇，也顾不上女帝还在身边，小声嘟囔：“怎么……不是小皇女吗……”
他倒不是要让他的孩儿去争些什么，只是他小时候就和怜舟沅宁说好的，一定要给她生一个像她的女儿。
怜舟沅宁小心地从产公手中接过那个红彤彤、皱巴巴却哭声洪亮的小家伙。虽然已经不是初为人母，可心底的欢喜却怎么也藏不住。
“儿子朕也一样喜欢。”她抱着孩子坐到榻边，让许清风能看清，“你看，多结实，哭声多响亮，将来定是同你一般，是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
许清风侧过头，看着那小小一团，心也软了，那点失落很快被初为人父的喜悦冲淡。
他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触感软得不可思议。
“那是自然，我生的儿子，自然和他爹一样威武。”他哼哼着，又开始得意起来，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几分神采。
“你呀，朕只盼着这孩子像朕多些呢，省得和你一样狂妄。”她假意嗔怪，脸上却笑得愈发灿烂。
“陛下，您说叫他什么好？怜舟威武？怜舟无敌？还是怜舟大将军？”他兴致勃勃地提议，取出来的名字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怜舟沅宁听得失笑，无奈地摇摇头：“胡闹，哪能取这样的名字。”她垂眸看着怀中渐渐停止哭泣，开始好奇眨巴眼睛的婴儿，“朕已经想好了。”
“叫什么？叫什么？”许清风精神得不像刚生完孩子的男子。
“便叫‘明煜’吧。煜，光明炽盛之意。愿他心如赤子，前程光明，亦能温暖照耀身边的人。”
“怜舟明煜……”许清风低声念了两遍，虽觉得不如自己取的威风，但是她取的，怎么都好，“好，听陛下的，就叫明煜！我的小明煜！”
他伸手将孩子揽在怀里，到底是第一次抱孩子，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他格外小心谨慎。
“倒是有些当父君的样子了。”
许清风得了鼓励，更加起劲，笨拙却万分小心地调整姿势，试图将小明煜抱得更舒服些。小家伙似乎感应到父亲的热情，小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发出细微的咿呀声。
“嘿，沅宁你听，他喜欢我抱！”许清风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怜舟沅宁，寻求认同。
怜舟沅宁唇角弯起，伸出手指，用指尖极轻地拂过小明煜柔嫩的脸颊，那触感温热而脆弱，让她心尖都跟着软了。“嗯，他是你的孩子，自然亲近你。”
许清风低头，看着怀里这个小小的人儿，看着他依稀有自己的轮廓，或许将来眉眼也会像身边的沅宁，忽然觉得儿子也还是挺好的。
不过等身子好了，还是得和沅宁生个女儿，这样才圆满嘛。
“陛下，您说，他以后是像我一样习武好，还是跟沈凤君学文好？或者……跟陈承卿学谋略？不过跟着南宫珏学做生意，我也替他欢喜。”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道。
怜舟沅宁被他这迫不及待的规划逗笑，故意道：“他才刚出生，你便想着让他文武双全、谋略过人、还要学做生意？也不怕累着他。”
“我和陛下的儿子，肯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许清风哼了一声，下巴微扬，“就算他爹我不算顶聪明的，可他的母皇是这世间最具谋略、顶顶聪慧的女子。我们的孩子，自是不会差的。”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上，将三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里。小明煜在父亲怀里动了动，小拳头无意识地挥了挥，恰好碰到了怜舟沅宁还未收回的手指，竟一下子攥住了她的一根指尖。
她任由儿子抓着，另一只手则伸过去，替许清风理了理被汗水浸湿后依旧有些凌乱的鬓发。
“等他长大了，想做什么，由他自己选。无论是想成为征战沙场的将军，还是经世治国的文臣，或是做个逍遥自在的闲王，朕只要他平安健康，快乐长大就好。”
却是在此时，孙德阳忽然走进来禀道：
“陛下，怡春宫偏殿林衡侍处宫人来报，道是林衡侍身子不适，经太医诊脉，已有一个月身孕了。”
“朕如今抽不出身，取些滋补之物送过去吧，让太医好生照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