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逸轩有一柄剑,名唤“寂渊”。剑身如墨,隐泛幽光,是伴随他经历过生死、斩破过虚妄的本命灵剑。
平日里,此剑敛于他丹田温养,或悬于静室,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剑意。
小星澜从小就知道,爹爹的剑很“厉害”,也很“严肃”,从不轻易触碰。
这日,蓝逸轩在院中梧桐树下静坐,寂渊剑横于膝上,他正以自身剑意温养淬炼。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墨色剑身上跳跃,却化不开那层固有的森寒。
小星澜在不远处堆着他的灵木积木,搭一个被他称为“会飞的高塔”的建筑。
搭到一半,他瞥见了爹爹膝上的寂渊剑,动作慢了下来。
他见过爸爸用风雷之力时闪烁的电光,见过苏小婉阿姨操控火焰时跃动的火苗,甚至见过林晓风叔叔用灵力让花草快速生长,但爹爹的剑,大多数时候都是这样安安静静的,不像其他东西那样“热闹”。
小家伙放下积木,蹑手蹑脚地走到蓝逸轩身边,没有打扰爹爹的入定,只是蹲下来,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寂渊剑。
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最终落在了剑柄末端——那里空空如也,只有古朴的纹路。
小星澜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回自己的小玩具箱里,一阵翻找,找出了一条五彩丝线编织的、末端系着一个小小银铃的手链。
这是昨天苏小婉来看他时,顺手用涅盘之火余温烤融的灵晶丝编成送他的,铃铛声音清脆,蕴含一丝微弱的安神灵力。
他拿着手链,又走回蓝逸轩身边,盯着那空荡荡的剑柄,似乎在思考。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条五彩手链,系在了寂渊剑的剑柄末端。
他的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认真,打了个歪歪扭扭、却异常结实的结。
系好后,他轻轻晃了晃剑柄。
“叮铃——”
一声清脆细微的铃音,在寂静的院落中响起,与寂渊剑本身的肃杀之气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小星澜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捂着嘴偷偷笑了笑,又蹑手蹑脚地跑回去继续搭他的积木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蓝逸轩虽在入定,但对周身气息变化感知敏锐。在铃声响起的刹那,他的剑意微微一顿。
他“看”到了儿子的举动,感受到了那系上剑柄的、带着微弱火灵力和孩童纯净气息的丝线铃铛。
他并未阻止,也未立刻取下。
良久,他缓缓收功,睁开眼,目光落在膝头的寂渊剑上。
墨色剑柄末端,那抹跳跃的五彩色和那个小小的银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莫名地生动。
他伸出手,指尖拂过铃铛,冰凉的触感。轻轻一动,又是一声“叮铃”。
这声音,与他记忆中金戈铁马的剑鸣、与撕裂空间的厉响,截然不同。
过于清脆,甚至有些稚气。
沈墨霆从书房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也听到了那声与寂渊剑画风迥异的铃响。
他愣了一下,随即看到儿子正假装专心搭积木,但眼角余光却偷偷瞟着爹爹的反应。
沈墨霆忍俊不禁,走到蓝逸轩身边,低笑道:“我们儿子……给你的‘老伙计’添了点装饰?”
蓝逸轩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轻轻拨动了一下那铃铛。
“叮铃——”
他看着不远处耳朵尖微微一动、明显在紧张等待评价的儿子,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
他没有取下那串铃铛。
从此,震慑诸界的寂渊剑上,多了一串五彩丝线编织的、系着银铃的剑穗。
当蓝逸轩御剑而行时,清冷的剑光划过天际,偶尔会伴随着几声细碎清脆的铃音,洒落云间。
学院的弟子们起初十分惊愕,私下议论纷纷,猜测这莫非是某种他们不理解的高深剑道境界?
直到某次,有人远远看到蓝逸轩指导剑术时,那铃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作响,而角落里,院长的宝贝儿子正看着那铃铛,笑得见牙不见眼。
真相大白。
无人再觉得突兀,反而觉得,那抹色彩和那声铃响,为向来冷峻的蓝长老,增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人间烟火气。
而小星澜,每次听到那熟悉的“叮铃”声从天空传来,都会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对身边的小伙伴说:“听!那是我给爹爹的铃铛!”
在他的认知里,严肃的爹爹和会响的铃铛,本来就是可以在一起的。
就像星星可以和糖画在一起,火星的小伙伴可以和他做朋友一样。
孩子的世界,简单而直接,总能打破常规,用最纯粹的方式,温暖他所爱的一切。
蓝逸轩依旧话不多,剑依旧锋利。
只是那剑穗上的铃铛,随着岁月流逝,颜色或许会慢慢沉淀,铃声却始终清脆,如同那颗稚子之心,永远回荡在剑修冷寂的道途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