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四合院门口就传来了吉普车的引擎声。李晓东正把最后一袋白面搬上车,后座已经堆得满满当当——五十斤大米装在蓝布口袋里,五十斤小米用粗麻袋装着,三十斤猪肉裹着油纸放在竹篮里,旁边是一网兜红得发亮的苹果,十斤奶糖装在透明玻璃罐里,两丈蓝花布则叠得整整齐齐,压在最上面。
“东子,要不我再拿点鸡蛋?”秦京茹从院里跑出来,手里拎着个柳条筐,里面装着二十多个白花花的鸡蛋,“我娘最爱吃煮鸡蛋了。”
“够了够了,再拿车都装不下了。”李晓东笑着接过筐子,塞进副驾驶座底下,“你娘家就三间土房,拿再多也没地方放。”他拉开车门让她上车,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带着点微凉的湿意——是刚洗手时没擦干净的水珠。
秦京茹坐进副驾驶,看着后座堆成小山的东西,眼里泛起热意:“是不是太多了?上次回家带十斤白面,我娘就念叨了半个月。”她娘家在三十里外的秦家庄,日子过得紧巴,弟弟还在上学,爹娘靠种两亩薄田过活,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不多。”李晓东发动汽车,吉普车“呜”地一声驶出院门,“咱现在条件好了,该让老人享享福。”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布包,塞进她手里,“这里面是一百块钱和五十斤粮票,给你爹娘留着,让他们别总舍不得吃。”
秦京茹捏着布包,厚度扎实得让她心里发颤。一百块钱在乡下能盖间土房了,五十斤粮票更是金贵,她眼圈一红,别过头看向窗外:“东子,你对我太好了。”
“跟我还客气啥。”李晓东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当年你刚进四合院,偷偷给我塞煮鸡蛋的时候,咋不说这话?”
秦京茹被他说得笑了,擦了擦眼角:“那时候不是怕你吃不饱嘛。”
吉普车驶离城区,上了乡间土路。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地里的玉米已经收割,留下光秃秃的秸秆,几个老乡正弯腰拾掇着剩下的玉米棒,看见吉普车经过,都直起腰好奇地打量。
“这车真精神!”秦京茹扒着窗户往外看,眼里满是新奇,“比公社的拖拉机快多了。”这车是李晓东借来的。这次为了给秦京茹撑场面,特意换了身干净的中山装,并且把车擦得锃亮。
“那是,这可是正经军用车。”李晓东笑着踩了脚油门,吉普车颠簸着穿过一片洼地,“等会儿到了你家,让你弟弟也坐坐,体验体验。”
秦京茹心里甜滋滋的。她知道李晓东不是爱张扬的人,这么做都是为了让她在娘家人面前有面子。乡下讲究“嫁得好不好,看回门带啥礼”,以前她总怕娘家担心,每次回去都打肿脸充胖子,如今有李晓东在,她终于能踏踏实实做回被疼爱的女儿。
快到秦家庄时,远远就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两个人,是秦京茹的爹娘。秦母穿着件打补丁的蓝布褂,手里攥着块抹布,时不时往路上望;秦父则蹲在石头上抽旱烟,烟杆在地上磕得邦邦响,眼神里满是期待。
“爹娘来接咱了!”秦京茹激动地挥挥手,推开车门就想往下跳,被李晓东一把拉住:“慢点,车还没停稳。”
吉普车刚停稳,秦母就颠颠地跑过来,拉着秦京茹的手上下打量:“瘦没瘦?是不是在城里受委屈了?”话没说完,眼睛就瞟向了后座,当看清那些东西时,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我的娘哎,这……这都是给俺们带的?”
“娘,这是东子给您和俺爹买的。”秦京茹挽着她的胳膊,笑得眉眼弯弯,“快让东子进屋歇歇。”
秦父也掐灭了烟锅子,对着李晓东憨厚地笑:“东子啊,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干啥,破费了。”他虽然嘴上客气,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拉着李晓东的手就往院里走,“快进屋,炕烧得热乎。”
院子不大,三间土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墙角堆着刚收的红薯,屋檐下挂着串红辣椒。秦京茹的弟弟秦小军正趴在炕桌上写作业,见姐姐回来,扔下笔就扑过来:“姐!你可回来了!”当看到后座的奶糖罐时,眼睛瞬间亮了,“哇!是小白兔奶糖!”
“小馋猫。”秦京茹笑着敲了敲他的脑袋,把奶糖罐递给他,“每天只能吃两块,不然坏牙。”
“知道啦!”秦小军抱着糖罐,却没立刻打开,而是跑去给李晓东搬板凳,“姐夫,你坐!”
李晓东看着这懂事的孩子,心里喜欢得紧:“小军真乖,下次姐夫给你带本《西游记》小人书。”
“真的?”秦小军眼睛更亮了,使劲点头,“谢谢姐夫!”
秦母拉着秦京茹进了厨房,压低声音问:“京茹,你跟东子过得咋样?我瞅他对你倒是真上心,这些东西……得花不少钱吧?”
“娘,您就放心吧。”秦京茹给她倒水,“东子对我好着呢,家里的事都依着我,姐妹们也相处得和睦。这些东西都是厂里发的福利,没花啥钱。”她没说实话,怕爹娘担心他们铺张。
秦母这才放下心来,抹了把眼泪:“那就好,那就好。当初你非要嫁给他,我还怕你受气,现在看来,是娘想多了。”
堂屋里,秦父正跟李晓东唠家常,说的都是村里的收成、公社的政策。李晓东听得认真,时不时应两句,还给秦父递了支烟——是他特意准备的“大生产”牌,在乡下算是稀罕物。
“东子啊,京茹这孩子性子软,有时候说话直,你多担待。”秦父抽着烟,眼神诚恳,“她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
“爹您放心,我会好好对她的。”李晓东说得郑重,“京茹善良又能干,家里多亏了她帮忙。”
中午吃饭时,秦母杀了只老母鸡,炖得喷香,还炒了盘鸡蛋,蒸了白面馒头。秦小军捧着馒头啃得满嘴是渣,秦父秦母看着女儿女婿,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东子,尝尝这鸡,是俺家自己养的,没喂过饲料。”秦母给李晓东夹了块鸡腿,“京茹小时候最爱吃鸡腿了,每次杀了鸡,我都把鸡腿给她留着。”
李晓东把鸡腿夹给秦京茹,笑着说:“让她吃,她现在也爱吃。”秦京茹红着脸接过来,心里暖烘烘的。
饭后,秦京茹帮着娘收拾碗筷,李晓东则把那一百块钱和粮票偷偷塞给了秦父:“爹,这钱您拿着,给小军交学费,再买点过冬的煤。”
秦父推辞不过,攥着钱的手微微发颤:“东子,这……这让俺咋谢你啊。”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晓东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有难处就跟我说,别硬扛着。”
临走时,秦母给他们装了满满一筐红薯,还有她自己腌的萝卜干:“城里买不着这个,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秦小军则抱着本写满字的练习册跑过来:“姐夫,这是我写的字,你看看好不好?”
李晓东接过册子,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却一笔一划很认真:“写得好,下次给你带支新钢笔。”
吉普车驶离秦家庄时,秦父秦母和小军站在村口挥手,直到车影消失在路尽头才肯回去。秦京茹趴在车窗上看着,眼泪忍不住掉下来:“东子,谢谢你。”
“谢啥。”李晓东递给她块手帕,“以后想回来就说,我随时陪你。”
夕阳西下,吉普车在土路上颠簸着往回走。秦京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树,心里踏实得很。她知道,嫁对了人,回娘家的路都是暖的。后座的东西或许会吃完用尽,但李晓东给她的这份体面和安稳,却能让她在往后的日子里,无论面对什么,都能挺直腰杆,笑着往前走。
车窗外的风带着泥土的清香,混着车厢里淡淡的奶糖味,像一首温柔的歌,唱着寻常日子里最动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