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的话如同淬冰的针,刺入耳膜。他要的,是一份无法回头的投名状,一份将我彻底绑上他这艘恶船的血契。目标是谁?是那些在朝堂上敢于直谏的清流?还是某个碍了他路的皇室宗亲?
心念电转间,我深深俯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忠诚与一丝被信任的激动:“公公明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谁若敢对公公不忠,便是属下的死敌!属下愿为公公手中利刃,斩除一切障碍!”
我没有直接问目标,而是再次强调立场。这是在表态,也是在试探他的决心到底到了哪一步。
刘瑾对我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紫檀木椅的扶手,发出令人心悸的嗒嗒声。“很好。近来,有些言官,仗着读了几天圣贤书,便不知天高地厚,整日里狂吠,污蔑杂家……蒙蔽圣听。”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珠锁定我,“尤其是那个姓周的御史,蹦跶得最欢。杂家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了。”
周御史?我脑中迅速检索相关信息——一个以刚直不阿、甚至有些迂腐着称的清流,是朝中反对刘瑾的旗帜之一。动他,无疑是在向整个文官集团宣战。
“属下明白。”我没有丝毫犹豫,“只是……周御史名声颇高,若在京城内公然处置,恐引起物议沸腾,对公公清誉有损。”
“哦?”刘瑾挑眉,“那你待如何?”
“属下建议,‘意外’总比‘刺杀’来得干净。”我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冷静谋划的光芒,“听闻周御史近日欲返乡省亲,路途遥远,盗匪横行……若在路上遭遇什么不幸,也只能叹一句天道不公了。”
刘瑾盯着我,半晌,忽然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呵呵呵……好!好一个‘天道不公’!天宝,你果然没让杂家失望!此事,就交由你亲自去办,务必……干净利落。”
“属下领命!”我沉声应道,心中却已翻涌起惊涛骇浪。这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步必须走的棋。
退出刘瑾的值房,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我清醒了几分。我没有直接回镇抚司,而是屏退随从,独自登上了城墙。眺望着夜幕下沉睡的京城,万家灯火在我眼中明明灭灭。
杀周御史,我能得到刘瑾更深的“信任”,权势再上一层楼,但也将彻底背负杀害忠良的千古骂名,与张君宝等人彻底走向对立,再无转圜可能。
不杀?刘瑾会立刻将我视作叛徒,之前所有努力付诸东流,我和小冬瓜,乃至所有与我有关联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现代的灵魂在挣扎,但董天宝的野心与求生欲也在咆哮。“我命由我不由天”?此刻,这誓言显得如此苍白可笑。我的命,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向既定的深渊。
不!一定还有第三条路!
深夜,镇抚司密室。
我召来了最心腹的寒门将领,也是我暗中培养的死士头领——赵莽。他出身微末,曾被我所救,忠诚毋庸置疑。
“赵莽,交给你一个绝密任务。”我压低声音,将周御史的行程路线图推到他面前,“你带一队绝对可靠的兄弟,扮作山贼,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等候。”
赵莽眼神一凛:“大人,是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我缓缓摇头,目光幽深:“不。我要你们‘劫杀’失败。”
赵莽愣住了。
“听着,”我身体前倾,一字一顿,“场面要做足,要像真的山贼劫道,甚至可以‘伤’到周御史的随从,但关键时刻,必须有‘意外’发生——比如,恰好有一支巡边的官军路过,或者,周御史‘侥幸’坠崖却被树枝挂住。总之,他要受惊,要狼狈,但不能死!事后,散播消息,就说周御史得罪了九千岁,遭了天谴,是九千岁派出的杀手,务必让这话传到刘瑾耳中。”
赵莽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既要向刘瑾交差(我已动手,只是目标侥幸未死),又要保住忠良,还要让刘瑾相信我的“尽力”与“无奈”,甚至借此进一步营造刘瑾残害忠良的舆论。
“属下明白!定会办得滴水不漏!”赵莽重重抱拳,眼中闪烁着对这等精妙算计的敬佩。
安排完这一切,我再次来到关押小冬瓜的别院。她依旧沉默,但当我将一本手抄的、记录了周御史险些“遇害”真相(隐去我的布局)以及朝中诸多黑暗的册子“无意”间落在她桌上时,我捕捉到她翻阅时,眼中那震惊与复杂的神情。
她知道,这是我给她的“解释”,也是我给自己的“救赎”。
几天后,周御史“遇袭”但侥幸逃脱的消息传回。刘瑾勃然大怒,召我前去,厉声质问。
我跪在地上,一脸“懊丧”与“后怕”:“公公息怒!属下办事不力!那周老头运气实在太好,眼看就要得手,偏偏撞上一队迷路的边军……属下已责令手下追查那队边军的来历,定要他们给个交代!”
我刻意将重点引向“意外”和“追查边军”,淡化自身“失败”的责任。刘瑾脸色铁青,但看我“诚惶诚恐”,且此事确实蹊跷,他最终只是冷哼一声:“这次算他命大!杂家倒要看看,他的运气能好到几时!你给我盯紧了,别再出纰漏!”
“谢公公不罪之恩!”我叩首,背后已被冷汗浸湿。
这一关,暂时过了。我既没有完全服从刘瑾,也没有公然反抗,而是在夹缝中,走出了一条钢丝。但我知道,刘瑾的耐心是有限的,周御史之事,如同在我头顶悬起了一柄利剑。而张君宝那边,在得知周御史“遇袭”的消息后,又会作何反应?我与他那脆弱的“默契”,还能维持多久?
京城之下,暗流愈发汹涌。我的权臣之路,已步入最危险的雷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