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冬日,寒风凛冽,大雪封路。然而靖北镇内,因有钱庄汇通的便利和官市持续的活力,商业活动并未完全停滞,反而在室内、在温暖的客栈与商铺中,进行着另一种形式的繁荣。新铸的“北疆通宝”虽未大规模流通,但已在军饷和官府采购中悄然使用,其精美的工艺和稳定的分量,开始赢得最初的信任。
就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队约莫百人的队伍,顶着漫天风雪,艰难地抵达了靖北镇北门。他们驱赶着大量牛羊,马背上驮着鼓鼓囊囊的皮囊,人人面带疲惫与风霜,正是举族南迁的白鹿部。
守城军官早已接到命令,验明巴音的身份后,迅速打开城门,并将他们安置到早已准备好的、靠近军营的一片空置营房中,提供了热食和取暖的炭火。动作迅速而有序,既体现了接纳的诚意,也包含着必要的警惕。
次日清晨,风雪稍歇。巴音带着几名部落长老,前往平北王府拜谢。
大殿内,炭火盆烧得正旺,驱散了外面的严寒。巴音等人脱下厚重的皮袍,露出里面略显陈旧但干净的衣衫,向着端坐主位的林枫,深深行下草原大礼。
“尊贵的平北王殿下,白鹿部上下,感谢您的收留之恩!若非殿下仁德,我部族数千老小,恐已冻毙于风雪,或亡于忽尔术的屠刀之下!”巴音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真诚。
“巴音首领请起,诸位请起。”林枫抬手虚扶,“北疆既与白鹿部结盟,自当守望相助。今后此地便是你们的家园,可安心住下。王府已划出土地,供你们修建永久居所,开春后即可授田。”
几位白鹿部长老闻言,更是感激涕零,纷纷用生硬的官话表达谢意。对于逐水草而居的部落民而言,拥有固定的土地和居所,是难以想象的安稳。
“你们带来的牛羊马匹,可自行处置,亦可由市舶司作价收购。”林枫继续道,“另外,本王需要熟悉草原情况、善于养马驯马的人手,不知白鹿部可否提供?”
巴音立刻道:“殿下但有吩咐,白鹿部无有不从!我部别无所长,唯善养马。愿为殿下效力!”他明白,展现价值,才能在新的环境中立足。
“很好。”林枫点头,“此事稍后由专人与你接洽。你们一路劳顿,先好生休整。待安顿下来,我们再细谈。”
妥善安置了白鹿部,林枫回到书房,陈影已等候在此。
“殿下,白鹿部南迁,在草原上引起了不小的震动。据我们散播出去的消息和各方反馈,已有三四个与白鹿部境况类似的中小部落,暗中派人接触我们的边境哨所,试探归附的可能性。还有几个规模稍大的部落,虽未明确表态,但也停止了向金帐部输送物资。”
“效果比预期的要好。”林枫看着地图上狼居胥山周边那些标注着部落名称的符号,“忽尔术和阿史那那边有何反应?”
“据内线拼死传出的零星消息,金帐部内部对白鹿部南迁和我们的‘挖墙脚’行为极为愤怒,忽尔术暴跳如雷,声称要血洗这些叛徒。但阿史那似乎劝阻了他,认为严冬用兵风险太大,且部落离心,强行征讨恐生内变。他们似乎在酝酿别的计划…”
“别的计划?”林枫眉头微蹙,“在这种形势下,他们还能有什么计划?”
陈影低声道:“我们截获到一些零碎的信息片段,似乎与‘南边’有关,可能…是指中原。”
“中原?”林枫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继续说。”
“信息过于模糊,无法确定。但结合此前中原朝廷对我们的一些警惕举动,不排除阿史那试图联络中原,借力打力。”
林枫沉默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确实是一个值得警惕的方向。北疆的崛起,必然会引起中原的忌惮。若阿史那真能说动中原朝廷从南面施加压力,哪怕只是做出一些威胁姿态,都足以让北疆陷入两面受敌的困境,从而缓解草原的压力。
“加强对南面边境,尤其是与中原接壤地区的监控。所有来自中原的官方、非官方人员,都要严密关注。特别是…有没有形迹可疑的草原使者试图穿越边境。”林枫下令。
“是!”陈影领命,又道,“另外,白鹿部安置区附近,发现了一些可疑的窥探痕迹,手法不像我们的人,也不像普通探子,很专业。”
林枫眼神一冷:“看来,我们这位‘邻居’,即便在寒冬里,也没闲着。保护好白鹿部,加强城内巡逻和反谍。或许,我们可以借此机会,揪出几条藏在靖北镇的‘毒蛇’。”
接下来的几天,靖北镇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暗流汹涌。黑衣卫加强了对城内陌生面孔、以及所有可能与草原有牵连人员的监控。白鹿部安置区周围,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果然,在三天后的一个夜晚,两名试图潜入白鹿部营区、意图不轨的奸细被黑衣卫当场擒获。经过连夜突击审讯(黑衣卫的手段足以让石头发声),其中一人熬刑不过,招认他们受命于金帐部潜伏在靖北镇的暗桩头目,任务是制造混乱,最好能刺杀白鹿部首领巴音,破坏北疆接纳草原部落的政策。
顺藤摸瓜,黑衣卫在城内一家看似普通的皮货店里,端掉了这个经营已久的蛮族谍报据点,抓获五人,搜出密信和毒药若干。信中的内容证实了陈影的猜测,阿史那确实在试图通过某些隐秘渠道,向中原朝廷传递消息,内容极尽挑拨之能事,污蔑林枫“拥兵自重,结交蛮部,图谋不轨”。
“殿下,是否将这些蛮族细作公开处决,以儆效尤?”周莽请示道,他对这些暗地里的老鼠深恶痛绝。
林枫摇了摇头:“不必。杀了他们,阿史那还会派别人来。留着他们的渠道,或许更有用。”
他看向陈影:“想办法让那个暗桩头目‘叛变’,通过他的口,给阿史那送回一些我们想让他知道的消息。比如…北疆因丰收和商贸,军心民心懈怠,防御有所松懈;又比如,我们对中原可能的态度感到担忧,内部对持续接纳草原部落存在争议…总之,要让他觉得有机可乘。”
陈影心领神会:“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
处理完谍战风波,林枫的注意力回到了内政上。白鹿部的顺利安置,如同一个样板,吸引着更多草原部落的目光。这个冬天,是分化草原、壮大自身的黄金窗口。
“通知商务司和市舶司,可以适当提高对草原贸易的粮食、布匹、茶叶配额,但必须用战马、皮毛、药材来交换。我们要的,不仅是他们的物资,更是他们的人心,以及…削弱他们最后的战争潜力。”
窗外,大雪再次纷纷扬扬地落下,覆盖了街道、屋顶,也覆盖了刚刚发生的暗战痕迹。靖北镇在风雪中显得静谧而祥和,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各方势力的激烈博弈。北疆的未来,就在这一个个看似微小的决策和交锋中,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