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两人截然不同却同样专注的“特殊对待”,杨映溪当然心知肚明,也并非心如止水。相反,她感到了一丝……困扰。
她来自一个情感观念截然不同的时代,独立、自我是刻入灵魂的信条。穿越至此,她凭借智慧和手段创下这番基业,内心深处,从未将自己视为需要依附于任何人的藤蔓。
无论是萧墨玄那隐忍而充满占有欲的审视,还是崔佑璋那温柔而步步紧逼的关怀,都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
她的人生规划清晰而“自私”——借助萧墨玄的权势站稳脚跟,积累足够的财富和影响力,逐步推行一些能改变这个时代的理念。待一切步入正轨,朝局稳定,海晏河清,她便功成身退,带着庞大的财富隐居江南,买一座临湖的大宅院,养些花,弄些草,看看书,游历一下现在这还没有被商业化污染的山水,或许……会找几个知情识趣、容貌俊美的“男伴”排解一下寂寞,享受极致的物质与感官生活。
在她的蓝图里,有财富,有自由,有享受,唯独没有“爱情”,更没有与某个男人绑定一生的打算。
尤其是萧墨玄和崔佑璋这样放在任何时代都是极品的男人。
萧墨玄,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心思深沉,掌控欲极强。与他谈感情?无异于与虎谋皮。一旦卷入,她还能保有现在的独立和自由吗?
恐怕最终只会成为他权力后宫中的一员,甚至因为知晓太多秘密而不得善终。她毫不怀疑萧墨玄对她才华的欣赏,但这份欣赏在皇权与政治面前,有多大的分量?她从不赌人性!
崔佑璋,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情深意重,家世显赫。
看似是更好的选择,但正因他的认真与诚挚,才更让杨映溪望而却步。她给不起同等的回应,也不愿被一份沉重的感情所束缚。
崔家的门第,世家的规矩,又岂是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身份诡秘的“商贾”所能轻易融入的?一旦接受,等待着她的,很可能是一地鸡毛的内宅争斗和失去自我的妥协。
这两个男人,无论选择哪一个,都意味着她将要放弃现在掌控的一切,卷入更复杂的旋涡,失去她最珍视的自由。
“全身而退?”杨映溪坐在窗前,看着庭院中开始飘落的银杏叶,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冷笑。从她决定以“秦歌”之名行走于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无法真正“全身而退”。但至少,她可以选择不陷入更深的、名为“感情”的泥潭。
于是,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自己与那两人之间,划下更清晰的界限。
对于萧墨玄送来的赏赐,她照单全收,却只以最官方的、下属对上司的恭敬语气回信谢恩,绝不多言一字。当他前来探望时,她更多地与他讨论正事,语气公事公办,一旦正事谈完,便适时地露出疲态,委婉送客。
对于崔佑璋的温柔攻势,她则采取了“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的态度。他送来的东西,她收下,道谢,却很少给予热烈的回应;他的陪伴,她接受,却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展露真实的情绪,更多时候是安静的聆听;当他言语中流露出超越友谊的苗头时,她便巧妙地转移话题,或装作不解风情。
她的态度,像一层逐渐凝结的薄冰,看似透明,却冰冷而光滑,让人难以靠近。
萧墨玄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疏离,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挫败与探究之色愈发浓重。他越发沉默,来访的次数也悄然减少,但每次到来,那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更加深沉难辨。
崔佑璋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他知道她在退缩,在躲避。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与涩然,但他并未放弃,只是将那份情意埋得更深,守护得更加小心翼翼。他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秋意渐深,秦园内的气氛,也因这微妙的情感角力,而显得有些清冷和凝滞。
杨映溪固守着自己的心防,如同守护着最后的堡垒。她只盼着时间能冲淡一切,盼着那远征的舰队能早日传来捷报,盼着她能早日攒够“退休”的资本,离开这京城的是非之地,去实现她逍遥自在的江南养老梦。
就在杨映溪于秦园内小心翼翼地构筑心防,萧墨玄与崔佑璋各自按捺情愫之际,京城的风向,悄然发生了转变。
王家虽因琅琊之事元气大伤,声望跌至谷底,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王崇山这等在权力场中浸淫数十年的老狐狸,在最初的慌乱与割肉求生后,终于慢慢稳住了阵脚,开始冷静地复盘一切。
他越发觉得,那个横空出世的“秦歌”处处透着诡异。此人仿佛凭空出现,却精准地参与到近年来所有针对世家、尤其是针对王家的重大事件中,并且每一次都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
卢家的倒台,海贸的受阻,孩童案的雷霆打击,乃至如今琅琊王氏面临的灭顶之灾……背后似乎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而他们现在有绝对的理由怀疑,推动这一切的就是这个神秘的秦公子!
王家在朝堂和地方上的势力虽被大幅削弱,但残存的人脉和眼线依旧在发挥作用。他们开始暗中搜集一切与“秦歌”相关的信息,试图找出这个人的弱点或破绽。
很快,一些经过精心编织、真假掺半的流言,开始在特定的圈子里悄然散播。
有人说,那秦歌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商人,其巨额财富来路不明,恐与海盗、走私有所牵连;有人说,此人行事诡秘,与番邦往来密切,恐有通敌卖国之嫌;更有人隐晦地暗示,摄政王如此倚重一个身份不明的商贾,甚至允许其参与军国机密,是否有些……欠妥?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
这些流言并未直接指向具体的罪行,却像毒雾一般,缓缓弥漫,旨在污名化“秦歌”,动摇萧墨玄对其的信任,并试探各方的反应。
与此同时,王家在朝中残存的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几位以“清流”自居、实则与王家关系匪浅的御史,开始在一些不那么起眼的政务上吹毛求疵,隐隐将矛头引向与秦氏商行有关的领域,例如质疑朝廷与商贾合作海贸有失体统,或是对新型火炮的研制经费提出诘问。
虽然这些动作尚未形成大规模的风浪,但敏锐如萧墨玄和崔佑璋,已然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气息。
“王家……这是缓过气来了。”崔佑璋在摄政王府书房中,将几份收集到的流言抄录放在萧墨玄面前,眉头微蹙。
萧墨玄看着那些充满恶意的揣测,面色沉静,眸底却掠过一丝寒芒。他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看来,之前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他抬起眼,看向崔佑璋:“佑璋,看来有些人,是觉得本王太过仁慈了。秦歌那边,加派人手,务必确保安全。云昭已经来信说了,他的进攻很顺利,第一批银矿石在年底应该就可以运回来,到时候,朝堂上的这些苍蝇……也该清理一下了。”
王家的反击,虽在意料之中,却也让原本就微妙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一场新的风雨,正在酝酿,而风暴眼,似乎再次对准了那个尚在养病中的“秦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