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觉得自己快被Excel表格淹没了。
并购案的财务数据像一群杀不完的病毒，复制、粘贴、校验、重构……连续三天加班到凌晨，她的黑眼圈快要掉到下巴，咖啡因在她血液里奔腾咆哮。
“这项目怕不是个吞金兽，连打工人的灵魂都嚼吧嚼吧咽了。”她对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喃喃自语，指尖在键盘上敲出绝望的节奏。
晚上十点，办公室只剩她这一盏灯。中央空调停了，空气闷得能拧出水。她第N次试图把一组矛盾的数据捋顺，失败后，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桌面上。
“砰。”
门被轻轻推开。陆景然拎着一个纸袋走进来，没穿西装外套，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扫了一眼林默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电脑屏幕上亮得刺眼的表格，眉头微蹙。
“林总这是打算靠一己之力把公司电费赚回来？”他把纸袋放在茶几上，拆开，不是想象中的精致餐盒，而是几个分装好的保鲜盒——切好的水果，清爽的沙拉，还有一份看起来就很健康的三明治。
“吃。”言简意赅，不容拒绝。
林默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眼神涣散：“陆总，我现在看什么都像浮动小数点。”
“那也得先补充能量，才能继续跟小数点搏斗。”他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按到沙发边，递上叉子，“脑子缺糖，容易做出错误决策。”
林默机械地嚼着生菜叶子，味同嚼蜡：“你说，为什么人类要发明‘并购’这种反人性的活动？是嫌世界和平太久了吗？”
陆景然没接话，而是自然地坐到她的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快速浏览着她的模型框架。“这里，关联公式错了，导致后面一串现金流预测全歪。”他鼠标点了几下，修正错误，动作快得带残影。
林默凑过去看，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经验之谈，外加，”他侧头看她，嘴角勾起一抹戏谑，“我对林总工作风格的深度了解。你习惯用嵌套函数，但有时候过于追求简洁，容易忽略底层数据钩稽。”
他不仅指出了问题，还顺手优化了几个冗余步骤，让整个模型看起来清爽不少。
林默嘴里叼着半块苹果，含糊道：“陆景然，你到底是来送温暖的，还是来砸我饭碗的？”这显得她这个连续加班三天的专业人士很呆诶！
“来给你当临时工的。”陆景然把椅子滑开一点，给她腾出位置，“甲方爸爸，验收一下，看看我这免费劳动力合格不？”
林默坐下，仔细检查他修改的部分，越看眼睛越亮。不止是修正错误，他还引入了一种更高效的数据透视方法，几个关键指标瞬间清晰明了。
“可以啊，陆助理！”她忍不住拍了他胳膊一下，“这水平，来我们项目部，起码是个高级经理。”
“薪资怎么说？能给到林总对象的内部价吗？”他挑眉，配合她演。
“内部价没有，管够。”林默把剩下半个三明治塞他手里，“奖励你的，继续干活！”
气氛瞬间从苦大仇深的单人加班，变成了并肩作战的深夜工作室。
陆景然真的留了下来。他不是干坐着陪她，而是实打实地介入工作。林默负责核心财务分析和并购逻辑，他则发挥战略眼光和商业洞察，帮她优化ppt陈述框架，指出几个她忽略的风险点，甚至用他强大的谈判思维，模拟了对方可能提出的刁钻问题，并准备了应对策略。
“这里，不要只强调协同效应，要算清楚短期阵痛和长期收益的平衡点，用数据说话，更能打动那些老狐狸。”
“这个假设太理想化了，考虑一下最坏情况，做个压力测试，方案才立得住。”
他没有指手画脚，而是用探讨的语气，句句切中要害。林默时而点头，时而反驳，两人有来有往，思维碰撞出火花。原本枯燥繁重的工作，竟然生出几分酣畅淋漓的趣味。
最好的浪漫，不是烛光晚餐，而是在你鏖战到深夜时，有人能看懂你的图纸，并与你一同推演战术。
凌晨两点，最后一页ppt完美收工。林默点击保存，长长舒了一口气，巨大的成就感冲刷掉所有疲惫。她靠在椅背上，感觉身体被掏空，但精神异常亢奋。
“搞定！”她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陆景然适时递上一杯热咖啡，不是外卖，而是他用办公室的咖啡机现煮的。“林总，项目顺利收官，不给优秀员工一点奖励？”
灯光下，他眼底有浅浅的青色，但笑容依旧明亮，带着点邀功的意味。
林默接过咖啡，发现奶泡上有个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是颗爱心的拉花。她噗嗤笑了：“陆总，你这拉花技术……很有抽象派艺术风范。”
“重点不是形态，是内核。”陆景然指指那颗丑萌的心，“代表我赤诚的服务精神。”
林默心里那点因为被“技术碾压”而产生的小别扭，瞬间被熨帖得平平整整。她抬头看着他带着倦意却依旧专注望着自己的眼睛，心头一暖，凑过去在他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准了，陆助理。本月最佳实习生，非你莫属。”
陆景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漾开巨大的惊喜，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他摸了摸被亲的地方，笑容扩大，得寸进尺地指指另一边脸：“这边也要！要对称！不然影响我帅气的平衡感！”
“得寸进尺。”林默笑骂一句，却还是如法炮制，在另一边也亲了一下。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和一种静谧的甜蜜。
趁着林默去洗手间的功夫，陆景然拿出手机，对着那杯奶泡快要消散的、拉花丑丑的咖啡，找好角度，郑重其事地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熟练地将其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林默回来拿包时，无意中瞥见他的手机屏幕，动作顿住。
那个歪歪扭扭的爱心，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显得格外突兀，又格外……温暖。
陆景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但很快理直气壮起来：“怎么？林总亲手制作的‘商业艺术品’，不值得珍藏一下？”
林默没说话，只是低头，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原来社畜的浪漫，是有人把你熬夜后的狼狈成果，视若珍宝。
夜色深沉，城市灯火阑珊。两人并肩走出大厦，晚风拂面，带着一丝凉意。
林默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又一次，在她心绪最柔软愉悦的刹那，悄然掠过一抹温热的暖意。
比上一次，更清晰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