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发现父亲林正鸿最近有点不对劲。
具体表现为:这位以前除了公司就是家、两点一线的中年霸总,最近开始注重起仪表来。以前万年不变的深色西装,偶尔会换成浅色系休闲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身上还若有似无地带着点淡淡的……墨香?
而且,他书房的桌上,除了公司文件,还多了几本《楷书入门》、《花鸟鱼虫鉴赏》之类的书。有次林默晚上回去取东西,还撞见他在客厅对着手机屏幕,笨拙地练习毛笔字,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喝醉了酒的螃蟹在爬。
“爸,您这是……准备进军文化产业,还是打算提前退休陶冶情操?”林默靠在门框上,挑眉问道。
林正鸿吓了一跳,手一抖,一笔下去,“撇”直接飞出了纸外。他有些慌乱地想把写废的纸藏起来,老脸微红,支支吾吾:“啊?没、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活动活动手指,预防老年痴呆。”
林默走过去,拿起那张写废的宣纸,看着上面惨不忍睹的墨迹,又看看父亲明显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和衣着,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她没戳破,只是状似无意地说:“哦。我们公司楼下新开了个老年大学兴趣班,听说书法课和国画课挺火的,老师是美院退休的老教授。要不要给您报个名?比在家自己瞎琢磨强。”
林正鸿眼神闪烁了一下,摆摆手:“不用不用!我随便写写,凑合就行。”他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那个……我最近,其实……参加了老干部活动中心的书法小组,每周三下午活动。”
林默点点头,没再追问,转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挺好。多出去活动活动,认识点新朋友,比总闷在家里强。”
过了几天,林默因为一个项目路过老干部活动中心,正好是周三下午。她鬼使神差地让司机停了车,打算“偶然”路过一下。
透过活动室的玻璃窗,她看到父亲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铺着宣纸,手里握着毛笔,神情是少有的专注,甚至带着点……紧张?他旁边坐着一位气质温婉、穿着素雅旗袍的阿姨,看起来六十岁左右,正微微侧身,耐心地指点着他握笔的姿势。
“林大哥,手腕要放松,对,就这样……哎,这笔‘捺’有进步了!”阿姨的声音温和,带着笑意。
林正鸿耳朵尖有点红,连连点头:“哎,好,好,谢谢沈老师。”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画面竟有几分和谐温馨。
林默站在窗外,看着父亲那副难得一见的、带着点羞赧和认真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没有进去打扰,悄悄离开了。
周末家庭聚餐时,林默状似随意地提起:“爸,您那个书法小组,挺有意思的吧?我看您最近精气神都好了不少。”
林正鸿正在喝汤,闻言呛了一下,咳嗽起来,眼神飘忽:“还、还行吧,就是打发时间。”
林默给他递了张纸巾,语气平静:“那位教您写字的沈阿姨,看起来人挺温和的。”
林正鸿猛地抬头,脸上瞬间爆红,像个被戳破心事的中学生,结结巴巴:“你……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偶然路过。”林默拿起公筷,给他夹了块他爱吃的红烧肉,“爸,我觉得挺好的。”
林正鸿愣住了,看着女儿平静无波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什么?”
“我的意思是,”林默放下筷子,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您觉得和那位沈阿姨相处愉快,想多接触接触,我完全支持。”
林正鸿张了张嘴,脸更红了,手足无措地搓着手:“默默,你……你别瞎想!我们就是普通的书友,交流交流书法……”
“我没瞎想。”林默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我就是觉得,您为这个家,为我,操心了大半辈子。现在我也成家了,事业也稳定了,您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朋友,甚至……如果缘分到了,找个能说说话、互相陪伴的人,挺好的。”
她看着父亲依旧有些窘迫的样子,难得地放软了声音,像小时候撒娇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爸,祝您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人形屏蔽器’,过滤掉孤单,只剩下开心。”
林正鸿被女儿这突如其来的、带着现代网络词汇的祝福弄得哭笑不得,老脸通红,嗔怪地瞪她一眼:“瞎说什么!没大没小!”但那眼神里,却分明闪烁着感动和如释重负的光芒。
陆景然在旁边听着,差点笑出声,赶紧低头扒饭,肩膀一耸一耸的。
林默看着父亲别扭又暗藏欣喜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她希望父亲幸福,这种幸福,不应被“父亲”这个身份所束缚。
真正的孝顺,或许不是捆绑,而是成全。
饭后,林默和陆景然准备离开。林薇薇和陆隽也来了,四个人在门口说话。
林薇薇拉着林默,兴奋地小声嘀咕:“默宝!我跟你说,我和陆隽把婚期定啦!就在下个月!场地都看好了!到时候你给我当伴娘!不许拒绝!”
陆隽在一旁笑着点头,眼神宠溺。
林默看着眼前这一对欢喜冤家,又想到书房里父亲新添的那些养花指南,忽然觉得,生活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更加温暖平和的频道。
各种美好的可能性,正在悄然生根发芽。
而她和陆景然,相视一笑,在渐沉的暮色中,十指紧扣。
家的意义,就在于无论何时,都能给予彼此追求幸福的勇气和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