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找地方落脚,换衣服。”连亦铭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
我们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找到一家由巨大海螺壳改造的简陋“客栈”。老板是个眼神浑浊、触须乱颤的老海龟,看到千金掏出的、在深海中价值不菲的几颗深海珍珠时,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殷勤地安排了两个狭小的螺壳房间,还提供了两套粗糙但干净的本地衣物,颜色是灰扑扑的墨绿和褐色。
千金换上那身灰扑扑的衣服,别扭地扯了扯衣角,小脸皱成一团:“好粗糙……一点都不舒服。”但她也明白,这身行头比她那身破烂的华服安全得多。
看她那小表情,委屈巴巴的,像被抢了糖,也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穿这粗布麻衣,确实难为她了。
简单安顿后,千金迫不及待地掏出了那张被小心保存、用特殊防水皮纸绘制的画像。
画像上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半身像,剑眉星目,气质温润中带着一丝坚毅,穿着样式简洁的陆地长袍,背景似乎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
我震惊了!
好家伙!这展开!她拼了命逃婚,从深海龙宫一路跑到这,就为了找这个男人?!
等等!按照我看过的无数小说的经典套路……这画像上英俊潇洒、一看就不是凡人的修士小哥,该不会……该不会就是她那传说中“素未谋面”的未婚夫本人吧?!
天呐!这是什么大型狗血连续剧现场?逃婚是为了千里寻夫?还是说……她其实另有所爱,这修士小哥才是她的心上人?所以不惜一切代价逃出来找他?
不对不对,万一是寻仇呢?看这修士温润的样子不太像啊……或者……是她失散多年的亲哥?脑子好乱!八卦之魂在疯狂燃烧!
“请问,您见过这个人吗?”千金鼓起勇气,走向附近一个贩卖发光贝类饰品的小摊贩,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像。
那摊贩是个长着虾须的人形海族,瞥了一眼画像,触须不耐烦地摆动:“人修?没见过没见过!流萤集来往的都是海族,哪来的人修?去别处问!”
千金有些失望,但并未气馁。
她又继续走向下一个摊位——一个售卖腌制海藻的老婆婆。
老婆婆眯着浑浊的鱼眼看了半天,缓慢地摇头:“面孔……陌生。不像碎叶海域的人修,他们……有股海腥味儿。这个,太干净了。”
哇哦,凭一幅画像竟然能看出来这个人干不干净,这个老婆婆一定是见多识广!
接下来,一个强壮的海牛力工、一个喋喋不休推销染色珊瑚的章鱼人、一个倚在角落剔牙的鲨鱼混混……
千金几乎问遍了附近所有看起来能交流的海族。
回应无一例外:摇头、否定、不耐烦的驱赶,甚至带着轻蔑的嘲笑。
“又一个找陆地情郎的傻丫头……”
“碎叶海域的人修?没听说过,人修都在海面上漂着呢!”
“画像?画的倒是不错,可惜我们不认识这种细皮嫩肉的小白脸。”
一次次的碰壁让千金眼里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我拍了拍她的背,却不知该如何安慰。连亦铭则抱臂靠在一边的珊瑚柱上,嘴角那抹惯常的弧度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仿佛在说:看吧,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这时,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一个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传来:“小姑娘,你手里那画像……能给我看看吗?”
说话的是一个全身裹在深褐色、仿佛沾满海底淤泥的海草斗篷里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只能从佝偻的体态和沙哑的声音判断年纪应该不小。
他蜷缩在一个贩卖各种奇异矿石的小摊后面,摊主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存在。
千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将画像递过去。那人伸出枯瘦、覆盖着细密暗色鳞片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过画像,凑近仔细端详。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在辨认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片刻后,他发出一声极轻的、仿佛砂纸摩擦的叹息,将画像递还给千金。
“没见过。”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但那人紧接着又说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不过……你这画像上的人,气息很‘干净’,太干净了。不是我们这种常年泡在海底淤泥里的人修该有的样子。”
他微微抬了抬头:“流萤集没有这样的人,碎叶海域深处……据我所知,也没有这样的人修。”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小姑娘,或许,你该去‘上面’看看。”
“上面?”千金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上面’。”那人用枯瘦的手指,极其隐晦地向上指了指,“碎叶城,陆地上的碎叶城,那里……才是人修真正的聚集地,消息也更灵通。像画中这样‘干净’的人修,更像是从内陆大宗门来的,不太可能长期混在我们这种海底旮旯里。”
碎叶城!陆地!
千金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比碎叶暖流的金光还要璀璨。
“碎叶城!对!一定是那里!”她激动地转向我和连亦铭,“我们找错地方了!他应该在碎叶城!”
“人修的地盘,龙蛇混杂,规矩更多,眼线更密。带着你这颗‘深紫明珠’上去,简直就是……” 连亦铭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我必须去!只有那里才有线索!你说过会帮我的!”
连亦铭看着她倔强的脸,又瞥了一眼我,最终只是嗤笑一声:“行,大小姐,你说了算。反正报酬是按路程算的,碎叶城……价钱更高。”
千金才不在乎连亦铭说了什么,只要他答应就好!
就在这时,那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再次从角落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小姑娘,要去碎叶城啊……”
我们三人同时看向那位海草斗篷的老人。他依旧佝偻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但这一次,他似乎微微抬了抬身子,那双覆盖着暗色鳞片的枯瘦手掌,在摊位上摸索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