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几上,一只造型古朴、线条流畅的白玉香炉正袅袅升起一缕极细的青烟,散发出清心宁神的淡雅香气。那规律的“滴答”声,正是从香炉旁边一个精巧的玉质水漏中发出的。
没有石碑,没有藤蔓,没有恐怖的村民。这里安静、祥和,甚至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仙气。
但这安宁非但没有让我安心,反而更添一抹恐惧——连亦铭在哪里?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跳下床榻,赤足踩在冰凉光滑、如同玉石般的地面上,冲向房间那扇半掩着的、同样笼罩在月白轻纱后的门。
猛地推开纱帘和木门。
门外,是一条同样笼罩在柔和光线中的回廊。
回廊临水而建,栏杆外,是一片平静无波、呈现出深邃琉璃色泽的水面——与蓬莱外那片光之海极其相似,但更加平静,更加……内敛。
回廊蜿蜒,通向一个临水的宽阔平台。
平台上,一张同样质地的矮几旁,坐着两个人。
我的目光瞬间凝固。
其中一人,身着熟悉的深色劲装,背影挺拔,正是连亦铭!
他背对着我,坐姿端正,似乎正在专注地看着什么。他……还活着!而且看起来安然无恙?
我心中的巨石猛地落下,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几乎要冲口喊出他的名字。
然而,我的目光随即落到了他对面坐着的那个人身上。
刹那间,仿佛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个女子。
身姿纤细挺拔,穿着一件样式极其简单的长裙。
裙裾并非凡俗织物,而是……流动的月光与朝霞织就,颜色在近乎透明的白、柔和的浅金与淡淡的烟紫之间微妙流转,光华内蕴,浑然天成!
墨色的长发如流泉披散至腰际,发梢边缘带着随时会消散的虚幻感。
即使只是侧影,那份惊心动魄的纯粹之美,那份不似凡尘的圣洁与空灵……我绝不会认错!
是“她”!
那个在蓬莱岛上,悲悯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无声无息消失的神秘女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连亦铭怎么会和她在一起?而且……看起来如此平和?仿佛老友对坐?
我僵立在回廊口,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
狂喜瞬间被更深的、刺骨的寒意取代。
连亦铭……认识这个人!
连亦铭似乎听到了我推门的动静,缓缓转过头来。
他的脸上没有伤痕,没有疲惫,没有之前在“归园”亡命奔逃时的狼狈和决绝。
他的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我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复杂情绪,像是释然,又像是更深沉的无奈。
他看到我站在回廊口,眼神微微波动了一下,却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我会在此刻醒来。
“你醒了。”
而他对面的女子,也随着连亦铭的转头,缓缓侧过脸来。
那张完美得不似凡人的面容再次映入眼帘。肌肤如玉,莹润生辉,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和谐到了极致。
她的目光轻轻落在我身上,如同上次一样,没有惊讶,没有戒备,只有一种空灵辽远的平静。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我此刻的震惊与恐惧,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她的唇边,似乎又漾起了那抹极淡、极淡、如同水面涟漪般转瞬即逝的笑意。
她抬起一只纤纤玉手,动作优雅地提起矮几上那只同样由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茶壶,向连亦铭面前那只小巧的白玉茶杯中,缓缓注入清澈碧绿的茶汤。
袅袅热气升腾,带着那清雅悠远、令人心神安宁的茶香。
“坐吧。”女子空灵的声音响起,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玉盘,又似细风拂过风铃,直接在意识深处回荡,“你的疑问,需要一杯茶的时间来沉淀。”
她放下茶壶,那双琉璃般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我,指了指连亦铭身边空着的位置。
连亦铭也看着我,眼神复杂,微微颔首,示意我过去。
我赤足站在冰凉的回廊地面上,手腕似乎又传来一阵幻痛,那消失的月白纹路仿佛在皮肤下灼烧。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归园”的追杀……是梦吗?可为什么如此真实?连亦铭的伤呢?他为什么会和这个女子在一起?她到底是谁?
无数的疑问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我胸腔里翻涌、冲撞。
我看着女子递来的那杯清澈的茶汤,看着连亦铭平静却复杂的眼神,看着女子那双洞悉一切却又漠然无情的琉璃眼眸……
“”
“从你在岛上第一眼看到她,”连亦铭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女子,“从你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不在‘现实’的蓬莱了。”
他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意识上。
“你……进入了我的‘梦域’。”那个女子突然开口,“更准确地说,是你被我拉入了由我编织、主导的‘梦境’之中。你所经历的一切,都发生在‘梦域’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梦?”这个字眼像一个荒谬的咒语,瞬间抽空了我肺里的空气。
我猛地吸了一口,却只尝到一片冰凉刺骨的虚无。
那逼真得足以撕裂神经的恐惧?那刻入骨髓、几乎冻结血液的寒意?那亡命奔逃时心脏撞击肋骨、喉咙涌上血腥的窒息感?
还有连亦铭……他身上那道狰狞伤口散发出的、如同腐烂甜腻花朵般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手腕内侧似乎又传来灼热的幻痛,“那感觉太真实了!太痛了!还有那石碑!上面的划痕……”
“梦境可以比现实更真实,更能刻骨铭心。”连亦铭打断我,“尤其是她的‘梦域’。她……”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直接的说法,“她并非凡俗生灵。她的存在……与‘梦’息息相关。她以‘梦’为食,以‘梦’为生,也以‘梦’为力量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