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校董会上层虚伪的平静和僵持的争论。所有目光——惊疑的、审视的、不悦的、好奇的——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一直沉默旁听的学生身上。
在这些执掌秘党权柄多年的大人物看来,一个学生,哪怕再优秀,在这种级别的会议上贸然开口,也是一种僭越和失礼。
首当其冲表示不满的是贝奥武夫家族的代表,一位须发皆白、面色赤红、眼神如同暴躁雄狮的老者。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声音洪钟般在议事厅内回荡:
“哪里来的小辈!不懂规矩!这里是你随便插话的地方吗?退下!”
他的呵斥带着老牌屠龙世家的傲慢和不容置疑,仿佛在驱赶一个不懂事的仆人。
然而,没等沈炼回应,一直悠闲品茶、仿佛置身事外的昂热却缓缓放下了茶杯。
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却奇异地压下了贝奥武夫的怒气。
“贝奥武夫先生,”昂热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冰冷的锐利,“请不要倚老卖老。沈炼,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年轻。”
他微微侧身,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沈炼身上,语气带着一种清晰的、毫不掩饰的推崇:“隆重介绍一下,他是卡塞尔学院最优秀的屠龙者之一。青铜与火之王,诺顿,就是最终死在他的手中。”
“这,就是他今天有资格坐在这里,并且发言的原因。”
昂热的声音顿了顿,变得更加有力:“正常情况下,确实从未有学生参与过校董会。但我让他来了。为什么?因为在如何杀死龙王这件事上,他的经验和能力,或许远超在座的某些……只会纸上谈兵的人。”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弗罗斯特·加图索,然后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所以,请收起你们无谓的优越感。听听实战者的意见,或许比我们在这里无休止地争论更有价值。”
昂热这番毫不客气的维护和介绍,让在场的校董们神色各异。弗罗斯特脸色更加阴沉,但其他几位校董,包括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少女模样的校董,都露出了感兴趣的神情。
杀死龙王的方法?没有人会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这是混血种千年追求的终极目标。
“哦?”一位穿着中式长衫、气质儒雅的中年校董开口了,他是伊丽莎白·洛朗女爵的代表,“沈炼专员,既然昂热校长如此推崇你,不妨详细说说,你是如何杀死诺顿的?我们都很好奇。”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沈炼身上,等待着他的答案。
沈炼站在哪里,身姿挺拔,面对这些大人物的注视,没有丝毫怯场,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过程并不复杂。我在三峡水库深处与诺顿遭遇。利用之前从青铜城带出的武器,‘七宗罪’中的‘暴怒’,找到了机会,捅穿了他的心脏。他死了。就这么简单。”
他的描述过于简略,简略到近乎敷衍。
校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露出了明显不信和失望的神色。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运气好的士兵恰好捡到了一把神器,然后碰巧杀死了巨人,毫无技术含量,更无任何可复制的经验价值。
“荒谬!”贝奥武夫再次忍不住拍案而起,赤红的脸上满是怒容,“杀死龙王要是像你说的那么简单,跟杀一只鸡一样,那龙族早就被我们灭绝了!哪里还需要付出那么多牺牲?!小子,你在戏弄我们吗?”
沈炼面对他的怒火,嘴角反而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和龙类的战斗,本质上就是这么简单。找到能杀死它们的武器,然后,杀死它们。就这么简单。”
他的目光扫过圆桌,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这比坐在这里,为了权力和利益勾心斗角、互相倾轧,要简单得多,也纯粹得多。”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某些人的神经。
弗罗斯特·加图索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冒犯,他冷笑一声,语气尖刻:“照你的说法,你一个人,拿着一把刀,就在水下把令所有混血种闻风丧胆的初代种龙王解决了?沈炼专员,你是不是有些……过于夸大其词了?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但狂妄自大就是愚蠢了。”
沈炼转向他,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让弗罗斯特极为不舒服的穿透力:
“是的。我一个人,一把刀。但那可不是普通的刀,加图索先生。那是诺顿亲手为自己和兄弟打造的、专门用于终结龙王生命的武器,‘七宗罪’中的‘暴怒’。”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或许,您这辈子都无法理解那柄武器的重量,甚至没有资格触碰到它,更别说将它从剑匣中拔出。现在,您还觉得这件事……简单吗?”
弗罗斯特·加图索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反驳在“七宗罪”那传奇般的名头和苛刻的使用条件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他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狠狠地瞪着沈炼,胸口剧烈起伏。
议事厅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沈炼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狂妄的话,却偏偏让人难以反驳。因为他确实做到了——杀死了龙王,拔出了暴怒。
他成功地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对昂热的攻讦,转移到了“如何杀死龙王”这个更本质、也更危险的话题上,并且用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暂时压制住了质疑的声音。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交锋,还远未结束。校董们不会轻易放弃他们的算计,而沈炼抛出的这个“简单”答案,也显然无法满足他们的野心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