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缕沉默地走着，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海瑟音以为这次试探又将如以往般石沉大海，心中泛起淡淡苦涩时，柯缕却忽然开口了。
她的语气是海瑟音从未听过的认真，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与郑重。
“海瑟音，”
柯缕没有看她，目光望着前方仙舟仿若永恒的街景，
“我很依赖你，有你在我身边，我确实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无论面对何种困境，似乎都有了底气。”
小陛下这是……
海瑟音的心跳骤然加速，一抹惊喜刚要在眼底绽开——
“但是，”
柯缕的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去，
“我不清楚，这份依赖，这份让你愿意如此付出的感情，究竟源自何处。”
她终于侧过头，看向海瑟音，眼神清澈，仿佛要看清她的灵魂深处：
“海瑟音，我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影子或替代品，如果你是因为在我身上看到了凯撒的痕迹，才倾注这样的忠诚与……亲近，那么，很抱歉，我无法回应这份感情。”
柯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坚定。
诚然，她的确在扮演刻律德菈，汲取后者的力量和责任，但她终究不是她，当然这一点在和来古士和那刻夏的交流里也已经存疑。
可柯缕觉得，至少……在她想明白她究竟是谁之前，“柯缕”就只是柯缕。
海瑟音怔住了，万千话语哽在喉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喜悦被更复杂的情绪覆盖，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疼痛。
就像柯缕说的，她也没认清自己的感情究竟来自于哪儿。
“不过……即便把话说开……”
就在这有些凝滞的氛围中，柯缕又说话了，
“就我个人而言，是不希望海瑟音对我生分的……虽然这对你来有些不公平。”
毕竟，她给不了太多的回应，却又舍不得海瑟音对她的亲近。
这便是柯缕一直矛盾的地方。
“小陛下……我……”
不会放弃的。
后半句话海瑟音觉得不用说了，有些誓言只需要自己知道便已经足够。
正好，走在前方的镜流停了下来。
她们已然来到了长乐天一处僻静的院落外，院墙低矮，能隐约看到里面的情形。
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白露方才所有的兴奋瞬间被冲散。
院子里，或坐或卧，挤满了人。
他们身上还穿着云骑军的制式铠甲或是普通仙舟居民的常服，但此刻，所有人无一例外，身体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恐怖异变。
枝杈状的枯骨刺破皮肤，幽紫色的诡异花苞在关节处绽放，眼中燃烧着狂乱的光芒或不祥的赤红。
都是被魔阴身缠身的人！而且数量如此之多！
“啊！”
白露惊呼一声，医者的本能瞬间压倒了对好奇，她立刻就要冲进去，一边伸手去拿腰间的葫芦。
“让他们乖乖躺好！把这个给他们喂下去！”
然而，当她跑到最近的一位不断颤抖的云骑军身边，药丸瞬间入口，但不仅未能缓解症状，反而似乎刺激了对方，引得那士兵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上异化的枝杈猛地又生长了一截！
白露被吓得后退一步，小脸上写满了无措和焦急：
“怎么会……魔阴身……我的力量好像……不起作用……”
她想要再次尝试，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药品支持，任白露医术再如何高超，终究无法医治。
“没用的。”镜流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种经历过无数次后的麻木与淡然，
“丰饶之力，救不了魔阴身。只会加速他们的‘生长’。”
白露猛地回头，碧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困惑：
“可是……可是我是医师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
就在白露情绪激动，【丰饶】的气息不自觉外溢的瞬间，离她最近的那个原本蜷缩颤抖的云骑军士兵猛地抬起了头！
他眼中的赤红已经完全吞噬了理智，脸上扭曲蔓延的枯枝仿佛活物般蠕动，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嘶吼。
【丰饶】的气息像是最强烈的刺激，让他彻底疯狂！
“吼——！”
他猛地朝着白露扑来，异化的手臂如同枯槁的鬼爪，直抓向白露细嫩的脖颈！速度之快，远超常人！
“小心！”
一道冰冷的剑光仿佛超越了时间，后发先至！
“嗤——！”
一声轻响，伴随着某种干枯事物被斩断的沉闷声音。
那只抓向白露的树枝胳膊齐腕而断！
枯槁的手臂飞起，还在空中扭曲抓挠着，随即摔落在地，如同离水的枯枝般抽搐了两下，便化作了点点黯淡的光尘开始消散。
而那名魔阴身士兵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阻碍而更加狂躁，失去手掌的手臂依旧胡乱地挥舞着，发出更加凄厉可怖的嚎叫，挣扎着还想爬向白露。
镜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白露身前，背对着她，手中的长剑依旧平举，剑尖纹丝不动，未曾沾染半分污秽。
白色的发丝因刚才极速的动作而微微飘动，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退后。”
镜流的声音冷得掉冰渣，是对着白露说的，但那猩红的眼眸却死死锁定着前方院子里所有可能异动的魔阴身，
“你的力量，对他们而言是毒药。”
白露小脸煞白，看着地上那迅速消散的残肢，又看看前方镜流挺拔却孤寂的背影，以及院子里因这番动静而隐隐开始骚动的其他魔阴身，她终于彻底明白了眼前的残酷。
这不是医术能够解决的伤病，这是一条通往疯狂与毁灭的单行道。
“有些‘病症’，无药可医，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回不了头。”
“在这里，能‘帮’到他们的，只有一种方式。”
镜流缓缓抬起了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之上。
令人窒息的气氛笼罩了整个小院，恐惧、无力、以及一种深刻的悲哀，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镜流缓缓收剑，但她按在剑柄上的手并未松开，仿佛下一瞬，那冰冷的剑光就会再次绽放，毫不犹豫地斩向发狂的魔阴身。
“在这里，能‘帮’到他们的，只有一种方式。”
她重复了之前的话语，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悲恸的呼喊都更令人心寒。
镜流没有看她，那双猩红的眸子扫过满院沉沦的同胞，最终落在白露身上。
语气依旧听不出波澜，却似乎比万年玄冰更冷，也更沉重。
“所以……你该知道我的用意了。”
镜流的声音直直传到门外，说给谁听不言而喻。
为了不让魔阴身继续困扰仙舟人，也为了赎罪，她的选择是……置【丰饶】于死地！
为此，罗刹棺材中的【繁育】孑遗不可或缺！
“难怪你带我们来这里。”
柯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自然看见了小院里发生的事，只不过，想让她松口，可没那么简单。
“简单来说，你想强调魔阴身不可逆，必须将【丰饶】除之后快才对，既然如此，换个思路如何。”
用一句话形容柯缕此刻的精神状态：我很同情你们，但是想要白嫖是不可能的。
想要治疗魔阴身？
【丰饶】行不通，那试试【天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