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耿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脸上却冒着热汗,咧着嘴:“副师长,鬼子联队到了,黑压压一片,就在根据地山口子外面摆开了阵势,架起了炮,看样子是想直接轰进山来,”
指挥部里几个人心头都是一紧。萧参谋长急忙问:“看清了吗?多少门炮?有没有坦克?”
“起码四门山炮,两门九二步炮,铁王八没看见,估计这山路它爬不上来,”老耿语速飞快,“狗日的小鬼子指挥官还挺谨慎,先派了俩小队散开往前摸。”
张百川走到指挥部门口。“来的倒是快。”他哼了一声,回头看向老耿:“告诉前沿观察哨,盯死了鬼子炮兵阵地和指挥官的位置。其他人按原计划,撤。”
“撤?”老耿一愣:“咱不先敲他一下?给他们个下马威?”
“敲什么敲?”张百川瞪他一眼:“咱们是来遛驴的,不是来杀驴的,现在杀了,谁帮咱们拖时间?命令:一线警戒部队,放鬼子侦察进来,不准开枪,不准暴露,其他人立刻向二号预设区域转移,动作要轻,要快,”
“是,”老耿虽然有些不甘心,还是转身跑出去传令。
部队迅速从第一道山梁撤下,融进更深的山林里。只留下几个眼神最好的侦察兵,盯着山下鬼子的动静。
鬼子的联队果然上当了,他们的侦察兵摸上山梁,发现空空如也,只有一些丢弃的破烂,立刻打出信号。
山下的鬼子指挥官松了口气,认为土八路望风而逃。小鬼子开始沿着山路开了进来,炮兵和辎重队被夹在中间。
一个多小时后,鬼子联队完全进入了管涔山狭窄的山谷地带。
“副师长,鬼子全进来了,队形拉得老长,”侦察兵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
张百川眼睛一亮,对老耿道:“告诉王团长,安排715团神枪手班可以动了,专打骑马的、挎刀的、摇旗的,打了就跑,不准恋战,”
“是,”
片刻之后——
“砰,”“砰,”
几声极其精准而稀疏的枪声从两侧高地上响起。
鬼子队伍里,一个骑在马上的中队长的脑袋突然开花,栽下马去。另一个正挥舞指挥刀催促部队前进的小队长也应声倒地。队伍顿时出现一阵骚乱。
“敌袭,狙击手,”
“在那边山上,”
“机枪掩护,”
鬼子的轻重机枪胡乱地向枪声响起的方向扫射,打得岩石碎屑乱飞,却连个人影都摸不着。
还没等他们稳住阵脚,侧面一处悬崖上,突然滚下十几捆点燃的干柴和辣椒秸,冒着浓烟滚入鬼子行军队列,引起一阵呛咳和混乱。
“八嘎,是骚扰,不要停,快速通过山谷,”带队的联队长还算镇定,拔出军刀怒吼着催促队伍加速前进。
但他很快发现,这山路越走越窄,越走越陡,重型装备和炮兵行动极其缓慢,整个队伍被拉得更长,首尾难以相顾。
而那种冷枪,时不时就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射来,每次必然带走一个军官或技术兵曹。虽然每次伤亡不大,但这种持续的、无法捉摸的损失和骚扰,极大地迟滞了他们的速度,折磨着他们的神经。
整整一个白天,鬼子联队就在这无穷无尽的山沟里打转,被冷枪和零星的小陷阱折磨得疲惫不堪,却连八路军主力的影子都没找到。
直到傍晚,鬼子联队长才终于意识到不对,下令部队停止前进,寻找开阔地宿营。
但就在他们忙着搭帐篷、挖灶坑的时候——
“轰,”“轰,”
几声地雷的爆炸在营地外围响起,是特务营提前埋下的绊发雷,又造成了几个鬼子的伤亡。
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呐喊声。
“八路主力,我们被包围了,”
“准备防御,”
鬼子营地顿时一片鸡飞狗跳,所有士兵慌忙进入阵地,机枪火炮胡乱向外射击,打得山鸣谷应,好不热闹。
然而,打了半个多小时,除了消耗大量弹药,他们连一个八路军的冲锋都没见到。外面的枪声不知何时又消失了。
鬼子联队长气得脸色铁青,知道自己又被耍了。八路军根本就是在用疑兵之计,疲扰他们。
这一夜鬼子营地灯火通明,哨兵增加了一倍,所有士兵抱着枪不敢合眼,听着外面风吹草动都像是八路要摸上来。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而与此同时,张百川正带着特务营主力从一个山头转移到另一个山头,休息得足足的。
电台兵凑过来低声报告:“副师长,徐旅长、陈旅长来电,他们又在同蒲路上扒了五里铁轨,炸了一座桥,歼敌护路队三十余人,”
“好,”张百川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告诉他们,继续,鬼子主力被咱们拴在管涔山了,让他们放开手脚干,”
第二天,同样的戏码再次上演。
鬼子联队艰难地在山地里跋涉,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八路军主力。冷枪、陷阱、夜间袭扰无穷无尽。
鬼子联队长快被逼疯了,他明知对方人不多,就是在骚扰,可就是抓不住,甩不脱。他的任务是清剿管涔山八路军,可现在连根毛都没摸到,部队却已疲惫不堪,伤亡和掉队人数不断增加。
到了第三天下午,一份紧急电报终于送到了焦头烂额的鬼子联队长手中。他一看,脸色顿时惨白。
电报是上级发来的,语气极其严厉:因正太、同蒲铁路连续遭受严重破袭,忻口前线补给濒临中断,命你部立即放弃当前作战,火速回援铁路线,确保运输畅通,
“八嘎呀路,”鬼子联队长一把将电报揉碎,愤怒地咆哮起来。他望着周围层峦叠嶂的大山和那些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八路军骚扰者,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知道,他彻底输了,不仅没能消灭对方,反而被对方区区一点兵力拖在管涔山转了三天,导致最重要的铁路线被打得千疮百孔。
“撤退,全军转向,立刻回援铁路,”他咬着牙下达了命令。
鬼子如蒙大赦,慌忙收拾装备,拖着疲惫的身躯和伤员,狼狈不堪地向山外撤去。
“副师长,鬼子要跑,”老耿兴奋地跑来报告。
张百川举起望远镜,看着山下鬼子混乱撤退的队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那么便宜,”
他放下望远镜,厉声道:“命令,特务营全部,追着鬼子的屁股打,冷枪、地雷、小股突袭,给我用上,一路送他们出山,”
“是,”老耿兴奋地嗷嗷叫,带着战士们扑了下去。
接下来的半天,成了鬼子的噩梦。撤退的路上,冷枪不断,地雷频响,小股八路军不时从侧翼发起短促突击,咬一口就走。鬼子草木皆兵,溃退变成了溃逃,丢下了大量装备和尸体,狼狈不堪地逃出了管涔山区。
管涔山指挥部,捷报频传。
“报告,鬼子已全部撤出我根据地范围,遗尸近百,丢弃辎重无数,”
“报告,徐旅长电,我破袭部队已安全转移,战果正在统计中,”
“报告,前指急电,忻口前线我军趁鬼子后勤混乱、士气低落之机,发起全线反击,已夺回多个重要阵地,战局有利,”
指挥部里顿时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关政委重重一拍张百川的肩膀:“副师长,你这招‘遛驴’,简直绝了,”
张百川脸上也难得地露出了舒展的笑容,他走到电台前,对林风道:“给总部发电:鬼子此次受挫,必不甘心。恐将调集更大兵力,对我根据地实施更残酷之报复扫荡。我部建议应利用当前有利时机,进一步巩固根据地,动员群众,准备应对更艰苦之斗争。”
老耿兴冲冲地跑过来:“副师长,咱们这回可是露大脸了,几千人遛着鬼子一个联队跑,还帮忻口打了胜仗,”
张百川点点头,却没接话,反而问道:“伤亡情况统计出来了吗?”
“咱们特务营牺牲三个,伤七个。都是追击时候挨了冷炮。”老耿神色一黯。
张百川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把名字记好。他们都是好样的。”
他转过身,目光变得深邃:“鬼子不会善罢甘休的。报复还在后头,告诉战士们,切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