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外侧那个大大的“赤”字旗还能看清,几个穿着杂色衣裳的汉子挎着老套筒,探头探脑地朝外望。
老何凑到张百川边上,压低声音:“军团长,邪门得很,寨子里出来个管事的,说是姓赵,是这支游击队的政委,一口一个‘同志’,热络得过分,问咱们是不是从夹金山那边撤下来的,损失大不大,说是接到上级命令,特意在这等咱们,要接应咱们去安全地方休整。”
陈云峰眉头拧着,眼睛满是警惕:“上级命令?哪个上级?我们都没收到明确指令,他们怎么接到的?”
李铮按着腰间的枪套,眼神冷厉:“要不要先派人进去探探底?这荒山野岭,突然冒出个打着红旗接应的,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张百川没立刻说话,目光把那个寨子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寨墙的高度,那几个哨兵站的位置,寨子后面隐约可见的小路…他忽然问老何:“他们看到咱们大队人马,什么反应?”
老何愣了一下,回想道:“一开始有点慌,看到咱们的军装和旗号后,那姓赵的才堆起笑脸,但…他边上那几个拿枪的,手指头一直没离扳机护圈。”
张百川嘴角露出嘲讽:“热情过头,就是心虚。参谋长,”
“到,”
“带你的人,一左一右,悄悄散开,把寨子出口和那几条小路给我卡死了。没我信号,一只兔子也不准放出去。”
“明白,”
“老何,你的一师,向前压三百米,展开战斗队形,枪口都给我对着寨门,机炮排架起来,”
“是,”
“老徐,二师向两侧山地运动,占据制高点,”
命令传达下去,独立军团将那不大的寨子隐隐包围起来,张百川这才整了整军帽,对陈云峰和李铮道:“走,政委,参谋长,咱们去会会这位‘赵政委’。”
寨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快步迎了出来,身后跟着几个持枪的游击队员,眼神里都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哎呀呀,是独立军团的同志们吧,辛苦了辛苦了,”那赵政委老远就伸出手,脸上堆满笑容,“我是川陕边区游击第二支队政委,赵明川,可算把你们等来了,上级说你们一路转战,肯定吃了不少苦,快,快进寨子里歇歇脚,喝口热水,”
张百川没跟他握手,只是上下打量他,目光锐利:“赵政委?哪个上级给你们下的命令?命令原文是什么?”
赵明川的手僵在半空,随即很自然地收回去,搓了搓手:“哎呀,这位就是张军团长吧,果然年轻有为,命令是通过秘密交通线送来的,只说有一支兄弟部队可能经过我部游击区,要求我们尽力提供帮助,接应安置。具体番号和细节,为了保密没有明说,我们也是看到咱们队伍的旗号,才敢相认啊。”
陈云峰语气平和:“我们是红军主力兵团,即便需要地方游击队接应,也应有更明确的指令和识别方式,你们仅凭猜测就认定是我们,是否太草率了?”
赵明川脸上闪过慌乱,但马上又镇定下来:“政委同志说的是,是我们太心急了,主要是看到同志们太疲惫,想着赶紧安顿下来,要不,先让战士们进寨休息?我们准备了些粮食和草药…”
“不忙。”张百川打断他,目光扫向他身后的寨子,“赵政委,你们游击队规模不小啊,这寨子看起来挺结实,平时活动范围在哪一带?主要对付哪些敌人?”
赵明川眼神闪烁了一下:“哦,我们就在这周边几个县活动,主要是打击地主民团,偶尔也跟川军的小股部队交交手,都是小打小闹,比不上主力部队你们…”
“是么?”张百川忽然向前一步:“可我刚才看你们寨墙垒法,是野战部队常用的防炮击结构。那几个哨兵站的位置,互相呼应,毫无死角,是经过正规训练的警戒哨位。
他目光看向赵明川身后一个一直低着头的队员:“还有你身后这位弟兄,虎口的老茧是长期练枪磨出来的,但站姿习惯,脚后跟微微内扣,这是长期穿马靴才有的毛病,咱们游击队可没这个习惯,”
话音未落,那被点破的队员脸色骤变,手下意识就往腰间的枪套摸去,
“动手,”张百川暴喝一声,几乎同时,寨墙垛口后面,突然伸出十几支黑漆漆的枪口,寨子里也响起一片拉枪栓的哗啦声。
“打,”老何的吼声从外面炸响,
“砰砰砰,”早已准备就绪的独立军团战士们瞬间开火,密集的子弹射向寨墙垛口和寨门,寨墙上的“游击队员”被打得抬不起头,惨叫着跌落。
赵明川脸色惨白,刚要掏枪,却被李铮一个箭步上前,枪口直接顶住了太阳穴:“别动,”
他身后的几个“队员”也被迅速扑上来的红军战士缴械按倒。
寨子里枪声大作,但更多的是惊呼和混乱的喊叫。
“一师冲锋,拿下寨子,”张百川果断下令。
老何嚎了一嗓子,带着战士们如同潮水般涌向寨门,几颗手榴弹扔进去,炸起一片烟尘和哀嚎,战斗没什么悬念,寨子里的抵抗比预想的还要弱,很快就被彻底控制。
“报告军团长,寨子拿下了,缴获一批武器弹药,还有两部电台,”老何兴奋地跑来汇报:“抓了百十来个俘虏,妈的,大部分穿着川军的军装内衣,就是个伪装好的埋伏圈,”
张百川走到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赵明川面前,捡起地上掉落的那副眼镜,在手里掂了掂:“眼镜片没度数。赵政委,装文化人装得挺累吧?”
赵明川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你…你们怎么…”
“怎么看出来的?”张百川冷笑:“你们太急了,太想让我们进这个寨子了。真正的游击队,哪来这么多粮食药品‘接应’我们?更不会把寨墙修得能扛炮击。还有,你们电台天线架得那么高,是怕我们看不见?”
他俯下身,盯着赵明川的眼睛:“说吧,谁派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真正的川陕边区游击队在哪儿?”
赵明川闭上眼,一声不吭。
“不说?”张百川直起身,“李铮,带我们的人,立刻搜查寨子每一个角落,特别是电台室,林风,”
“到,”
“立刻监听所有可疑频率,他们肯定和外面有联系,”
“是,”
很快,搜查有了结果。李铮拿着一份烧了一半的电文纸和一本密码本快步走来:“军团长,在电台室发现的,没来得及烧完,密码本是…是中央军某部的,”
张百川接过那半张纸,上面残留着几个字:“…饵已放出…待其入瓮…速调…合围…”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陈云峰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他们不只是想伏击我们…他们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调集部队合围,”
几乎同时,林风也狂奔而来,脸色发白:“军团长,截获到附近敌军电台频繁联络,信号源正在向这个区域快速移动,距离不到一天路程了。”
好狠的计,假的接应,真的埋伏,里应外合,调集重兵,就是要将他们这支孤军彻底摁死在这山坳里,
贺老总后背都是一层冷汗,若不是张百川警惕…
“妈的,”老何后怕地骂了一句,“差点就着了道,”
张百川眼神看向地上瘫软的赵明川,又看看那半张电文:“立刻集合部队,放弃所有不必要的辎重,老何,带你的人前出开路,老徐断后,王师长,带三师居中,看好伤员和电台,”
“我们往哪走?”陈云峰急问。
张百川手指点向地图上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方向:“不回撤,不绕路,就从杨森部和中央军结合部的这个缝隙,穿过去,打他的指挥部,”
“打指挥部?”李铮一惊。
“对,他不是想合围吗?我就直接打他的脑袋,看他的包围圈还怎么转,”张百川声音带着一股狠厉:“他不是料定我们会慌不择路逃跑吗?我偏要迎着他刀尖上,”
“通知全军,准备急行军,这一仗,我们要打得杨森肉疼,让他知道,想吃掉我独立军团,得先准备好被崩掉满嘴牙,”
命令传下,部队迅速动了起来,肃杀之气弥漫。战士们虽然疲惫,但眼中都燃着一股被欺骗、被算计后的怒火和狠劲。
张百川最后看了一眼那面破烂的红旗,对李铮道:“把那个赵政委带上,还有缴获的密码本和电台。说不定,还能从他们嘴里,撬出点更大的料。”
他翻身上马,望向敌军合围而来的方向:“想合围我?看谁先围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