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桥下的水波骤然凝结,四盏莲花灯无声沉底,在水面扯出猩红的漩涡。柳爻袖中鎏金铃铛发出刺耳鸣响,她反手按剑低喝:“四方煞位,结阵了!”
河水炸开四道黑袍身影,魔纹在惨白面皮上蠕动如活虫。为首者骨杖直指陆玄庭:“交出轮回印!”另外三魔倏然散开,骨鞭、毒刺、巨斧分别缠上其余三人,竟是精准的一对一厮杀。
张大勇重剑撞上巨斧迸出火星,竟被震得后退半步:“奶奶的,这几个硬茬子!”陆玄庭抽出青霄剑划出圆弧,符纸贴地成网挡住毒刺,却见使骨鞭的魔修诡异扭身,鞭梢直取柳爻后心。
“小心!”陆玄庭惊呼未落,只见柳爻竟不避反进,下摆旋如墨莲。她剑尖挑入骨鞭关节缝隙,腕间金铃骤响,鞭身寸寸断裂。魔修暴退时,她顺势扯落对方腰间令牌,上面幽冥裂隙的图腾正渗出黑血。
另外两魔见势不妙同时扑来,却被张大勇一声怒吼劈断斧刃,陆玄庭的定身符同时拍中最后一人天灵盖。正当四人合围之际,被扯下面具的魔修突然咧嘴一笑,整个身体如蜡像般融化在河水里,只剩嘶哑余音回荡:“柳姑娘,尊上很惦记你的雷灵根......”
张大勇和李雷闻言愣了一下,只有陆玄庭依然淡定。他剑尖倏地转向柳爻,见她散落的发丝间耳洞分明,河水正冲开衣领露出半枚火焰形胎记。远处更夫梆声敲破死寂,映得四人身影在血泊中裂成蛛网般的猜疑。
河面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尽,陆玄庭的青霄剑已凝在半空。他目光如电扫过柳爻衣领下那枚火焰胎记,剑尖却稳稳转向融化的魔修残骸:“结清光阵,护住元神!”
柳爻指节发白地捏紧金铃,男装袖口被撕裂的布条下,小臂魔纹正隐隐发烫。她借布阵之势退到张大勇身侧,刻意让粗哑嗓音混入剑风:“坤位交给我!”重剑挥出的罡风却突然擦过她耳际——张大勇看似莽撞的劈砍,恰巧削断了她束发玉冠。
青丝泻落的刹那,陆玄庭的符阵恰完成最后一笔。金光冲天而起时,他旋身扶住“踉跄”的柳爻,掌心不经意压住她后背。单薄脊骨在湿透的衣料下硌手,分明是女子才有的纤细。柳爻猛地挣脱,发梢却勾住他剑穗。
“柳公子好身法。”陆玄庭挑回剑穗,余光掠过她耳垂上渗血的针眼。
张大勇抹着血沫子踹开魔修残肢:“龟儿子临死还嚎什么雷灵根...”
更夫梆子声第三次响起,满河花灯尽熄。
魔修退得极不寻常。
那道撕裂夜空的幽绿魔火并非直取四人要害,而是轰然炸响在姻缘桥头的石狮之上。碎石飞溅间,黑袍身影已如鬼魅般融入水汽,连一丝血腥味都未曾留下,只剩河面缕缕消散的黑烟与岸边灼灼燃烧的诡异绿焰。
张大勇抡起重剑还想追出,陆玄庭却沉声喝止:“不必追了。”他目光扫过周遭被惊动、正仓皇四顾的百姓,以及远处亮起灯火的小镇屋舍,“其锋不向我等,其意不在厮杀。”
那魔修首领骨杖点地遁走前的眼神,空洞而精准,更像是一场刻意为之的警示,或者说……表演。其余三名魔修亦配合无间,退走时身形错落,竟隐隐护住小镇几个出口方向,绝非寻常乌合之众。
四人迅速收束,剑气符光敛去。陆玄庭指间弹出一道清心符,驱散空气中残留的魔气污秽;张大勇则横剑而立,魁梧身躯挡在惊魂未定的摊主与前。所幸冲突短暂,除却桥头狼藉,并无百姓伤亡。
“回客栈。”陆玄庭言简意赅,视线最后掠过魔修消失的方位——那里只余下空荡的街角与飘摇的灯笼光影,仿佛方才的袭击只是幻觉。
一行人无声疾行,返回下榻的客栈,紧闭房门。窗外,小镇夜市依旧喧嚣,然那短暂的魔影,已如一枚冷针,悄无声息地扎入了这个平静夜晚的肌理之中。
客栈厢房的木门吱呀一声合拢,最后一丝市井喧嚣被彻底隔绝在外。油灯在桌上投下摇曳的光晕,将四人的影子拉成长短不一的诡谲形状,钉在灰白墙壁上。
柳爻背对众人站立许久,忽然抬手扯开发带。青丝泻落的瞬间,她反手握住藏在腰后的短刃——刀柄鎏金铃铛发出清脆一响——猛地扎向自己左臂!
“你做什么!”张大勇骇然上前,却被飞溅的鲜血逼退半步。
只见皮肉翻卷处,暗红色魔纹竟如活物般蠕动,遇血则显,赫然是幽冥裂隙特有的腐蚀印记。“三年前青玄宗剿灭的并非普通魔修,”柳爻嗓音嘶哑,褪尽伪装的声线淬着冰碴,“那是伪装成魔教余孽的柳家满门。”
她扯开衣领,火焰形胎记在锁骨下方灼灼燃烧:“家父柳崇,曾任青玄宗戒律长老。他查获某位长老私通魔域的证据当夜,全族七十三口皆殁于‘魔修复仇’。”短刃哐当坠地,她指尖抚过胎记,“这并非胎记,是家父临死前用禁术烙下的仇人印记——青玄宗镇魔剑所留灼痕。”
陆玄庭突然掀开自己衣襟,胸前长命锁赫然与柳爻胎记纹路一致:“柳长老于我幼年赐锁护命,言说此锁与他血脉相通。”他目光如电射向柳爻手臂魔纹,“但你身上这处……”
“假的。”柳爻突然抠下臂间魔纹,露出底下新生皮肉,“每日子时以朱砂混合魔修心头血绘制,只为让诸位亲眼见证‘魔纹’——与三年前屠戮柳家那些‘魔修’身上一模一样的魔纹。”
窗外忽传来瓦片轻响。四人剑气同时暴涨的刹那,柳爻却抬手压灭油灯。黑暗中她声音淬着冷铁:“客栈掌柜耳后有三瓣梅刺青——与当年带队‘魔修’的指挥使印记相同。诸位猜猜,此刻屋外埋伏的,究竟是魔域中人,还是某些长老麾下死士?”
寂静中,张大勇重剑嗡鸣震颤,映出窗纸上密麻麻的弓弩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