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抽出最上面一卷竹简,竹简边缘已经发脆,她生怕稍一用力就会捏碎。
借着微弱的火光辨认上面的文字,那些蝌蚪状的古字在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浸种法:取谷种,浸于温汤三日,芽出乃播,可增产一成’…… 这是讲选种的!”
她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又抽出一卷,竹简上画着几根相连的竹管,管尾通向田地,“还有‘灌溉器:竹管相连,引山泉至田,省力百倍,一日可灌十亩’,这不就是现在的水车雏形吗?只是更精巧!”
木公看着她兴奋得发红的脸颊,眼里泛起泪光,浑浊的泪珠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竹简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祖师爷说‘兼相爱,交相利’,最实在的利,就是让百姓有饭吃。”
他拿起一卷画着耒耜的竹简,声音里带着哽咽,“可这些农器,却因诸侯争霸被束之高阁。他们只想着用墨家的技艺造连弩车、造投石机,谁还记得我们最先造的是农器?当年祖师爷带着弟子们在田间地头试农具,晒得脱了三层皮,才定下这十八式,就是想让天下人都能吃饱饭啊……”
阿砚拿起一卷专门讲曲辕犁的竹简,上面的图样比青铜耒上的刻图详细十倍,不仅有整体结构,还有零件拆分图,角落处还用朱砂标着 “铜锡配比:六三,韧而坚,适用于曲辕轴”。
她指尖划过那些精准的数字,突然抬头看向木公:
“木公,您是想让我复原这些农器?”
“不止是复原。”
木公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本泛黄的麻纸册子,纸页边缘都卷了毛边,“是想让你把这些技艺传下去。现在天下大乱,兵戈四起,百姓流离失所,十户人家有九户吃不饱。要是能有省力的农器,多打些粮食,就能少些人饿死,少些孩子跟着爹娘逃荒。”
他把册子递给阿砚,“这是我年轻时抄的‘农器注解’,上面记着我试造这些农具时的错处,哪处铜锡比错了会断,哪处弧度不对会费力,或许能帮你少走些弯路。”
阿砚接过册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上面的墨迹有的深有的浅,显然是不同时期写的。
有一页还沾着块褐色的污渍,旁边写着 “试造耧车,此处轴易断,当加铁环”,字迹比别处用力,墨痕都透了纸背。
她突然明白木公的良苦用心 ——
他哪里是刁难,分明是在一步步考验她,从辨认青铜耒的刻字,到用酒精脱锈,再到今夜的密室,都是在确认她是否有资格接过这份传承。
“可我……”
阿砚有些犹豫,指尖捏着册子的边角微微发颤,“我怕自己做不好。这些农器关系到那么多人的生计,我要是哪里弄错了……”
“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
木公打断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掌心的老茧蹭得她颈侧发痒,“我年轻时造第一把曲辕犁,轴断了七次,被师父骂得狗血淋头。可错着错着,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你能发现青铜耒的秘密,能想到用酒精脱锈,还能看懂这些古字,就说明你够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