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动声色地用秤称了称,心脏猛地一沉:
锡占比竟有六成,远超礼器铸造 “铜七锡三” 的标准。
这要是用来铸牺首,冷却后准会脆得像块薄冰,一碰就碎。
“怎么,不敢试?”
木公抱臂起身,袍角扫过地上的碎块,发出哗啦声响,“我就说女子细皮嫩肉的,摆弄摆弄草药还行,真要跟青铜铁器打交道,还是差远了。”
“谁说女子不行?”
石陀的声音突然从坊门口传来。
他背着半捆柴,柴枝上还挂着片枯叶,显然是刚从后山回来。
看到石桌上的碎块,他把柴捆往墙角一放,大步走过来捡起一块碎铜,用手掂了掂:
“锡多了,脆。重新配,我来熔铜。”
木公挑眉打量他:
“你知道铜锡该怎么配?别是跟着丫头瞎起哄。”
“阿砚说过,铸礼器要‘铜七锡三’,铸兵器则锡少半成。”
石陀从角落里拖出个黑黢黢的旧坩埚,往里面扔了几块纯铜,“我力气大,拉风箱稳当,火候错不了。前几天熔铁犁,王伯还夸我看火准呢。”
阿砚心里一暖,从工具箱里抽出卡尺:
“我先清理裂缝,你熔好合金喊我。”
她用小刀刮去裂缝周围的铜锈,锈块簌簌落在石桌上,露出底下暗红的铜色。
又找来米酒倒进铁锅,架在火炉上蒸馏 ——
手册上说,提纯后的酒精能溶解深层铜锈,比白醋见效快三成。
“胡闹!”
木公突然开口,拐杖往地上一顿,“米酒是用来喝的,哪能拿来擦破烂?前几年药圃的苏师兄用米酒泡草药,都被巨子说了,你倒好,直接拿来煮!”
“木公您看。”
阿砚没抬头,用蘸了酒精的布擦拭裂缝,原本嵌在铜纹里的绿锈渐渐化开,露出清晰的兽纹轮廓,“这裂缝比看起来深,普通白醋泡不透。酒精挥发快,还能防止铜面二次氧化,修复后更耐用。”
木公凑近一看,果然,裂缝深处的锈迹在酒精作用下慢慢浮出来,用竹签一挑就掉。
他没再说话,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眼睛却没离开阿砚的手 ——
那双手纤细,捏着竹签的动作却稳得像老工匠。
石陀蹲在火炉前,风箱被他拉得 “呼哧呼哧” 响,节奏均匀得像钟摆。
坩埚里的铜块渐渐熔化成金红色的水,表面浮着层灰渣。
他每隔片刻就用长勺舀出一点铜水,滴在石板上,铜珠冷却后,用指甲刮一刮,硬度正好就点点头,软了就添柴,硬了就停风。
“可以加锡了。”
石陀朝阿砚喊了一声,手里的铜勺精准地舀起三钱锡块,“这样够不够?”
阿砚跑过来,看着坩埚里铜水的颜色:
“再添半钱。礼器要亮,锡多一分,光泽就增一分,只是不能再多了,不然脆。”
石陀依言添了锡,铜水的颜色渐渐变成琥珀色,像融化的蜂蜜。
木公在一旁看得发愣,他本想让这丫头出个大洋相,没成想两人配合得这般默契。
尤其是石陀,看火候的本事竟比锻铁坊干了十年的墨刚还准,不由得收起了几分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