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许星遥挥手开启了之前预设的隔绝阵法,层层灵光将小院笼罩得严严实实。他步入静室,盘膝而坐,心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期待。净毒钵,这是他手中第一件三阶的器,意义远非寻常。
三阶法器,除了威力,与一、二阶法器最大的不同,便在于能够被修士收入体内,以自身灵力日夜温养,逐渐在其中打下独属于自身的“心印”。这将使法器真正成为修士心意的投射,威力也会随之不断提升。
许星遥右手平稳地托起焕然一新的净毒钵,依照《太始寒天章》中记载的蕴器法门,缓缓运转起功法。
丹田之内,道胎散发出清冷的星辉与寒意。一缕混合着他神魂印记的本源灵力,自许星遥指缓缓溢出,柔和地注入掌中的净毒钵。
净毒钵轻轻嗡鸣一声,钵体上那五道铜钱金纹随之流转起淡淡的华光,开始主动融合许星遥的灵力和神魂印记。
这个过程需要施术者既要保证灵力与神魂印记的持续注入,建立起初步的联系,又要控制着力度与节奏,避免损伤到法器的灵性根本。
随着许星遥灵力的持续温养与神魂印记的不断加深,净毒钵体表流转的光芒逐渐内敛,气息也变得愈发圆融。当那缕由灵力与神念构筑的联系稳固到一个临界点时——
他手中托着的净毒钵倏地化作一道纯净的白光,如同乳燕归巢般没入他的丹田之中。
内视之下,只见在道胎之旁,净毒钵已安静地悬浮在那里,正随着道胎的韵律缓缓旋转,如同一位忠诚的护卫。灵力如同潮汐般一遍遍拂过净毒钵,而净毒钵则反馈出一股中正平和的净化气息,潜移默化地滋养着道胎,甚至丝丝缕缕地扩散开来,涤荡着周身经脉,驱散着平日修炼中可能积存的细微杂质与丹毒。
一种仿佛血脉相连的奇异感觉,在许星遥与净毒钵之间建立起来。他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心印”的彻底形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只有经过长年累月的滋养,才能让这件三阶法器真正与他完美契合,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但无论如何,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已然成功踏出。
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许星遥足不出户,潜心闭关。他一方面不断巩固着与净毒钵的联系,细细体悟其晋升为三阶法器后所带来的种种变化与妙用。另一方面,则雷打不动地进行着日常的修炼,打磨灵力。对于即将出发的黑石城之行,以及后续与齐家爆发的正面冲突,他容不得半点疏忽,必须将自身状态维持在巅峰。
这日,李玄一的回信到了。
许星遥立刻向传讯符中注入一丝灵力,李玄一那熟悉的声音响起,只是其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沉重与复杂:
“许兄,传讯已收到。此等关乎生死存亡之消息,于我李家而言,恩同再造,玄一在此……代家族,拜谢许兄高义!” 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做着艰难的吞咽,继而变得更加低沉,“只是……唉,消息传回族中,已掀起了滔天巨浪。族内对此事的看法……分歧极大,几乎势同水火。”
“一部分资历深厚的族老与掌权派认为,我李家与云天殿合作多年,利益捆绑已深,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若背弃盟约,不仅声誉扫地,更会招致云天殿的疯狂报复。他们主张,当誓死坚守铜剑城,与巡天卫血战到底,以全我李家累世清誉。”
“而另一部分,尤其是一些年轻子弟,以及不少旁系族人,则看得更为……现实。他们认为云天殿大势已去,西线溃败便是明证。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我李家不应为其陪葬。当及早与云天殿划清界限,甚至……主动寻求与巡天卫和谈的机会,若能争取到有条件的归附,保全血脉传承与家族基业,方是上策。”
“如今族内为此吵得不可开交,议事堂上终日争执不休,父亲与几位主事的叔伯亦是心力交瘁,难以决断。唉……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许兄,前路茫茫,祸福难料,望你务必珍重自身。若他日……苍天庇佑,我李家能侥幸度过此劫,你我再寻一处清静之地,痛饮三百杯!”
听完,许星遥默默捏碎了手中耗尽灵力的玉符,心中暗叹一声。李家的处境,正如他先前所预料的那般,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这些传承久远的世家大族,看似枝繁叶茂,底蕴深厚,实则内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在这剧变洪流面前,往往面临着最为残酷的抉择。
李玄一的这封回信,其中透露出的无奈与沉重,也让许星遥更加坚定了立刻动身前往黑石城的决心。铜剑城已是风雨欲来,作为齐家老巢和云天殿在此区域重要堡垒的黑石城,必然也会风声鹤唳。他必须尽快潜入其中,摸清情况,为巡天卫的后续行动做好准备。
他仔细检查了一遍自身的状态后,便开始施展千面化息术。
他将周身的玄根灵力波动尽数内敛,伪装成仅有灵蜕境二层左右的水准,这种程度的修为在黑石城中随处可见。同时,他变成了一个面色微黄,眉宇间透着几分为生计奔波劳累痕迹的中年散修模样。
换上一身灰色粗布法袍,将一切可能暴露真实身份的物件都收入储物袋中。此刻的他,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与寻常散修一般无二。准备妥当后,他便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悄无声息地坠鹰城。
数日之后,黑石城那标志性的城墙,再次出现在了许星遥的视野尽头。
城墙之上,巡逻的修士队伍数量大增,其中不少人身着的并非齐家服饰,而是带着明显云天殿标记的制式铠甲。城门口排起了蜿蜒的长队,所有欲进城者,不仅需要缴纳比往日高出数倍的灵石,还需经过守卫严格的盘问,并逐一从悬浮在侧的窥真镜前走过。那镜光据说能照出绝大多数隐匿修为的手段和常见的幻形法术。
整个城池,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往来的修士大多神色凝重,关于西线战事不利的流言,在人群之中悄然传播,更添了几分惶惑不安。
许星遥低着头,混在等待入城的人群中,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轮到他时,他顺从地缴纳了足额的灵石,然后坦然从那面窥真镜前快步走过。清冷的镜光扫过他的身体,镜面光华微微闪烁了一下,但未发出任何警示异响。把守城门的几名云天殿修士见状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驱赶苍蝇般示意他赶紧进去,莫要挡路。
顺利潜入黑石城内,许星遥心中并无丝毫放松只见城内一些重要的路口以及关键建筑附近,都增设了临时岗哨,有修士驻守巡视。尤其是齐家府邸所在的区域,远远望去便能感到一股肃杀之气,巡逻队伍的密度远超他处。
街道两旁的许多店铺虽然依旧开门营业,但门可罗雀,客流稀少。那些掌柜和伙计的脸上也难见往日的热情笑容,大多带着几分忧虑与茫然,默默地守着店铺。
许星遥如同一个真正为生计所迫的低阶散修,在城内几条主要街道上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实则神念已将沿途所见的一切景象,岗哨位置、巡逻规律、修士修为、民众情绪、阵法波动等,清晰地刻在了脑海中。
他注意到,齐家府邸方向传来的灵气波动异常活跃且带着一丝紊乱,像是在紧急布置或强化某种大型阵法。另外,他还隐隐捕捉到了不止一股属于玄根境修士的气息在城中不同方位隐现。除了已知的齐家家主齐永泰和那位参与袭击紫桐谷的江啸之外,似乎还有至少两道陌生的玄根境气息存在。
“看来,齐家和云天殿也正在积极备战,严加防范。” 许星遥心中冷笑,“如此也好,你们越是紧张,动作越多,可能露出的破绽与可供利用的机会,或许就越多。”
他没有选择过于靠近齐家府邸,那里戒备森严,极易打草惊蛇。当务之急,是尽快寻找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落脚点,并与苏明取得联系,交换情报。
经过一番查探,他在城中一片鱼龙混杂,主要居住着低阶散修和凡人的破旧区域,租下了一间毫不起眼的低矮石屋。这里各种气息混杂不堪,是最适合隐藏身份的地方。
入夜之后,黑石城实行了严格的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队队巡逻修士在清冷的月光下往复巡视。许星遥在那矮房内布下简易的阵法,随后取出了那枚与苏明联系的传讯玉牌。
他简要地将自己已抵达黑石城,观察到的城防力量,城内疑似存在未知的玄根境高手,以及齐家府邸方向传来异常阵法波动等情况,传递了出去。
完成传讯后,他吹熄了屋内那盏昏暗的油灯,整个人盘坐在黑暗之中,静静等待着苏明的回复。
夜色愈发深沉,这片民窟区域如同在阴影中匍匐沉睡的兽群。四周万籁俱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野犬吠叫。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怀中的传讯玉牌传来了轻微的灵力震动。苏明的回讯到了,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上一些。
“许道友,传讯已收到,得知你已安全抵达黑石城,甚好!” 苏明的声音传来,“道友观察到的城防加强等情况,与我们通过其他渠道获得的情报基本吻合。至于你提到的齐府异常阵法波动,此乃关键,必须尽快查明。”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警告意味:“另外,根据我们的线报。因药庄之事,齐家似乎动用了一种颇为诡异的追踪秘术,正在黑石城及其周边区域四处查探与道友你相关的消息。此术具体原理不明,但传闻能捕捉微弱的因果气息残留,虽未必能直接锁定你的位置,但威胁不容小觑,务请道友万分小心,谨慎行事。”
“追踪秘术?” 许星遥心中凛然,立刻收敛心神,仔细检查气息波动,确认是否残留特殊痕迹。同时,他心念一动,将寒髓剑镜和朱砂玉埙这两件与自身联系紧密的法器,彻底封存在了青藤葫芦深处,以葫芦的空间之力隔绝一切气息外泄的可能。
“消息已悉,多谢道友提醒。我会加倍小心,隐匿行踪。” 许星遥言辞简练,“下一步,我打算先从外围入手,尝试接触一些对齐家或云天殿统治心怀不满的散修,或者看看能否寻到齐家内部可能存在的矛盾。或许能从这些侧面,获得更多关于地宫以及那异常阵法的具体消息。”
“此计可行,迂回渗透确是良策。” 苏明表示赞同,但依旧提醒,“然则需谨慎选择目标,以免齐家布下陷阱,引蛇出洞。我们会尽快制定一个里应外合行动方案,届时再与你联系。许道友,万事保重!”
结束传讯,许星遥缓缓睁开双眼。齐家动用追踪秘术的消息,确实让他感到了实实在在的压力,但也彻底激起了他骨子里的斗志。既然对方已经张开了网,要追查他的踪迹,那他也不能再仅仅满足于被动观察和等待。
往后的日子里,许星遥彻底将自己融入了民窟区底层散修的角色之中。他每日天色微亮便起身出门,混迹于几个低阶修士常聚的茶棚酒肆之间,要上一壶最便宜的粗茶或劣酒,便能坐上大半天。他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听着,耳朵捕捉着周围食客交谈中流露出的每一丝可能有用的信息。
偶尔,他也会主动接取一些报酬极低的跑腿送信,或是去近郊采集灵草的任务,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资质平庸,为几块下品灵石挣扎求存的散修形象。
他通过几次不经意的拼桌,偶尔“慷慨”地请人喝上一碗浊酒,再辅以同病相怜般的抱怨与感慨,他如同春雨润物般,逐渐与几个特定目标拉近了关系,并从中筛选出了一些颇具价值的碎片:
有人提及,齐家最近确实在以“加固城防、抵御外敌”的名义,大量征调民夫和低阶修士,给出的报酬微薄却不容拒绝。但这些被征调的人进入指定区域后便音讯全无,无人知晓他们具体在何处劳作,实际去向成谜。
还有一位常年在城中做些小生意的摊主告诉他,城中几位原本与齐家关系尚可的小家族族长,近期都一反常态地闭门谢客,家族产业也收缩了不少,似乎在刻意与齐家保持距离,像是在观望或躲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