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传来太监拖人的声响,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求饶。这动静惊动了其他格格,圆姐正对镜描眉,手一抖画歪了远山黛。桑宁的毛笔字墨点都歪了,染脏了雪白的纸张。
“姐姐可听见了?”桑宁将擦了墨点的帕子团在手里,拉着圆姐来到菱花窗前。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只见院中已摆好了刑凳,两个厨娘被按在上面,粗麻绳勒进她们肥厚的腰肉里。
“这是犯了什么事,要动大刑?”
“我也不知,且先看看。”
其他屋子也是默默注视着院中的动静
不多时,一胖一瘦两个奴婢就被架了上来。唐嬷嬷站在阶前,右手举着黄册却迟迟不落。
舒舒格格倚在紫檀圈椅上,指尖的金护甲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盏:“嬷嬷若是包庇这些奴才,那我们便去御前分说!”
唐嬷嬷无奈,抬着的手挥下:“以下犯上,杖二十!”
寒月立即尖声重复“听见没有!给我打!”
“啪!”第一杖下去,瘦厨娘口中的棉帕就渗出血丝。板子着肉的闷响混着血腥味,在正午的热浪中弥漫开来。
到第十杖时,那帕子已染得猩红,随着她微弱的呻吟在风中飘动。
舒舒忽的轻笑:“嬷嬷记着,今日这顿板子...”她俯身凑近唐嬷嬷耳畔,“打的是她们不懂事,更是打给这钟粹宫里所有不长眼的人看。”
西厢房窗后,桑宁的指甲掐进窗框:“你瞧见没?唐嬷嬷的左手在发抖。”
“这都十板子了,怎么还打啊?再打要出人命了!”圆姐小声嘟囔着,然后突然噤声,她看到廊下阴影里,寒月正将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执刑太监。
春凳上的瘦厨娘咬碎了口中棉帕,鲜血顺着嘴角滴落。胖厨娘的惨叫渐渐微弱,身下漫开暗红血泊。
第二十杖落下时,瘦厨娘的头已软软垂在春凳边沿。胖厨娘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但还是气若游丝地念着:“奴婢...知错...”
舒舒抚着鬓角吩咐“死了那个扔去乱葬岗。那个胖的放去后殿杂物间,是死是活就看她造化了。”
两个太监拖起胖厨娘时,她的腿像破布条似的在地上拖出两道蜿蜒血痕。其中一个太监的腰带上,正系着那个沉甸甸的荷包。
院中一片狼藉,两个小太监提着铜壶来回冲刷。清水漫过砖缝,那血色便化开成淡淡的粉,像极了舒舒房内那盅被掀翻的血燕。
“仔细些刷洗!”寒月立在廊下,素白帕子掩着口鼻“格格最见不得腌臜东西。”
小太监诺诺应着,铜壶里的清水泼出一道银弧。血水混着井水,在青石板上淌出诡异的纹路,最终汇入阴沟,悄无声息地滑进了排水口的铁栅下。
桑宁见这血腥不由反胃,猛地转身,锦帕死死捂住嘴“这...这也太残忍了!”她喉头滚动,将涌上的酸水硬生生咽下,“犯了什么错啊,说打杀就打杀了?”
圆姐拽着她跌坐在绣墩上,青瓷茶盏“叮”地搁在案几。“吃口茶压压惊。”
她指尖发颤,茶水在杯沿晃出细碎波纹,“哎,如今可算是明白了,这紫禁城里头多的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勾当。”
窗外,正午的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头顶,将刚冲洗过的青石板晒得发烫。蒸腾的水汽在热浪中扭曲,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桑宁眯着眼望向庭院,刺目的阳光把石板照得白花花一片,哪还看得见半点血色痕迹。只有排水口铁栅上,还挂着一缕湿漉漉的红丝线,在烈日下很快就要干透。
“瞧,”圆姐用团扇挡着阳光,声音压得极低,“这宫里的日头,连血都能晒化了。”
钟粹宫内,众人午膳都用的不多,现下不比上月教规矩时能吃三餐,只供早中两膳,下午若是饿了就要使银子去小厨房打点。
绯云捏着荷包里的碎银子,指腹摩挲着银锭边缘的齿痕,往小厨房去。
小厨房里静得出奇。往日蒸腾的热气不见了,灶台冷清得能听见外头的蝉鸣。
“劳烦姐姐给我们主子和李主子做些点心。”
案板前的厨娘抬起浮肿的眼皮,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银锭,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她点点头,银子却没收。
绯云把银子放在案板旁,转身逃也似地跑走。听见内间传来压抑的啜泣——是那个胖厨娘的声音。门槛上,一滩未擦净的水渍映着阳光,泛着淡淡的粉色。
绯云跌跌撞撞冲回厢房,指尖还沾着案板上的面粉。她揪着衣襟直喘,胸前的盘扣硌得掌心生疼。
“主子...”她声音发颤,“我在小厨房瞅见那胖厨娘了。”
桑宁手中的茶盖“咔哒”磕在杯沿:“人呢?”
“在内间哭呢...”绯云突然噤声,想起门槛上那滩泛着粉光的水渍。铜盆翻倒的声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圆姐望向小厨房的方向,檐下的铁马正被风吹得叮当作响:“一会送些药过去吧,到底是条人命。”
门被敲响,来人恭恭敬敬递上托盘,上面的点心精致异常。
春桃接过描金食盒时,顺势将青布包袱塞了过去。那人颤颤巍巍不敢收,春桃唇角微动:“救命的东西”
那人跪下突然冲着明间方向重重叩了三个头,不敢多言就匆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