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正豪还趴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的海绵，又老了十岁。
二十八亿。
换女儿一条命。
值。
但那股子剜心掏肺的肉痛，让他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在这空旷死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风正豪颤巍巍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名字——黄伯仁。
哪都通代理董事长。
他手指悬在接听键上，迟迟不敢按下。
“接吧。”
上首，李玄霄的声音淡淡传来，听不出喜怒。
“别让人家等急了。”
风正aho一个激灵，像是被班主任点名的小学生，哆哆嗦嗦地按下了接听键。
“黄……黄董。”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电话那头，黄伯仁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
“风会长，身体还好吧？听说你那边出了点乱子。”
“没……没事。”
“没事就好。”黄伯仁顿了顿，“公司董事会刚刚开了一个临时会议，关于端木瑛在网络上发布的那些信息，造成了非常恶劣的影响。其中，涉及到天下会和您本人的部分，性质尤其严重。”
“董事会一致决定，需要您立刻来一趟总部，就相关问题，进行当面说明。”
风正豪的心沉到了谷底。
来了。
清算，终究还是来了。
他看了一眼大殿深处，女儿风莎燕刚被带走，生死未卜。
“黄董，我女儿她……她受了重伤，我能不能……”
“风会长。”黄伯仁打断了他，语气重了几分，“这是董事会的决定。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但事关整个异人界的稳定，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给你三个小时。三个小时后，我在办公室等你。”
嘟……嘟……嘟……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风正豪握着手机，手臂无力地垂下，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了。
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哪都通这把刀，已经高高举起了。
“啧，催命符啊。”
诸葛煜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蹲在风正aho旁边，一脸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风会长，节哀顺变……啊呸，保重身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二十八亿没了，还可以再赚嘛。”
风正豪此刻已经没力气跟他计较了。
他挣扎着爬起来，对着李玄霄的方向深深一拜。
“前辈，我女儿……”
“死不了。”李玄霄摆了摆手，“澄真出手，阎王爷也得排队叫号。”
得到这个承诺，风正豪像是吃了定心丸，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他转身，看着自己同样满脸惊惶的儿子。
“星潼，转账。”
“爸！”
“转！”风正豪低吼道，“然后，你和你姐姐，就待在三一门。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
风星潼看着父亲决绝的背影，眼眶泛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拿出手机，手指颤抖地操作着。
一连串的零，看得人心惊肉跳。
当他按下确认键的那一刻，感觉自己转走的不是钱，而是天下会的半条命。
“叮！”
几乎是同时，诸葛煜口袋里的特制手机响了一下。
他掏出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
“卧槽！到账了！二十八亿！师叔祖，咱们发了！”
他激动地差点跳起来，“这钱够我买多少个绝版手办啊！我能把秋叶原搬空吗？！”
李玄霄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出息。”
一个小时后。
药庐内，风莎燕悠悠转醒。
她身上的诡异符文已经消失不见，除了脸色还有些苍白，气息已经平稳下来。
“姐！你醒了！”风星潼扑了过去，喜极而泣。
“我……我这是在哪儿？”风莎燕还有些迷糊。
“三一门。”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澄真端着一碗药走来，“你体内的恶咒已经被清除了，但命脉受损，需要静养。把这个喝了。”
风莎燕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最终还是在弟弟的搀扶下，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汁入喉，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
“人也救了，钱也收了，两位可以下山了。”诸葛煜笑嘻嘻地出现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风星潼一愣，“可是我爸说……”
“你爸是让你俩待在这儿避难，可没说我们三一门是难民收容所啊。”诸葛煜掏了掏耳朵，“我们这庙小，可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再说了，我们师叔祖喜静。”
“走吧走吧，我亲自送你们下山，保证安全。”
说罢，不由分说，一股柔和的炁场卷起风家姐弟，瞬间消失在原地。
清心殿内。
李玄霄拿起一个加密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传来一个带着浓重西西里口音的沙哑男声。
“夜枭？”
“是我。”李玄霄靠在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黑皇帝，帮我个忙。”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哦？能让您亲自开口，看来不是小事。”
“我要一批货。”李玄霄言简意赅。
“A级神经元再生矩阵，低温休眠仓维生套件，还有……三磅‘耶梦加得之根’的活性粉末。”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那个叫黑皇帝的男人声音变得凝重起来。
“夜枭，你这是……要重塑一个神？”
“你只管报价。”李玄霄不耐烦地说道。
“……五十亿。美金。”
“可以。”李玄霄眼皮都没抬，“老规矩，钱已经到你瑞士的账户了。东西用最快的渠道，送到‘伊甸园’。我马上开传送阵。”
“……成交。”
挂断电话，李玄霄随手在空中画了一个繁复的法阵。
法阵中央的空间开始扭曲，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散发出幽蓝的光。
他将电话扔给旁边的诸葛煜。
“盯着，东西到了叫我。”
“好嘞！”诸葛煜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像个看管着糖果铺的孩子。
就在这时，殿内的另一部红色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那是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打进来的专线。
澄真走过去，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她捂住话筒，对李玄霄道：“师叔，是公司的赵方旭。”
“哦？”李玄霄挑了挑眉，“接过来。”
澄真将电话递了过去。
“李老前辈，别来无恙啊。”赵方旭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听起来中气十足。
“赵董日理万机，怎么有空给我这个山野村夫打电话？”李玄霄懒洋洋地回道。
“不敢当。”赵方旭笑了笑，直入主题，“前辈，我是为八奇技的事来的。端木瑛搞出的乱子，公司正在全力平息。那几门绝技，兹事体大，绝不能外传。否则，异人界必将大乱。”
“所以呢？”
“所以，晚辈恳请前辈，能将那几门绝技的经卷暂时封存。至于那些传承断绝的门派……公司会出面安抚，协调解决，绝不让前辈难做。”
赵方旭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达了公司的强硬立场，又给了李玄霄足够的面子。
言下之意就是：东西你留着，我们不抢，但也别给别人，我们来帮你挡住那些要债的。
所有人都以为李玄霄会据理力争，或者干脆嗤之以鼻。
然而。
“行啊。”
李玄霄的回答，干脆到让电话那头的赵方旭都愣了一下。
“我这个人，最讲道理，也最顾全大局了。”李玄霄的语气诚恳得能拿奥斯卡小金人，“赵董放心，我自有分寸，绝对不给国家添乱，不给公司添麻烦。”
“……前辈高义。”赵方旭沉默了几秒，才缓缓说道。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对方答应得如此爽快，他反而不好再多说什么。
挂断电话，澄杓（新出现的人物，负责经卷管理）走上前来，低声问道：“师叔祖，那八奇技的经卷……”
“先放着吧。”李玄霄随口道，“让它们发发霉，更有历史的厚重感。”
话音刚落，陆瑾的孙女陆玲珑，竟通过诸葛煜的私人手机，小心翼翼地打了进来。
电话几经转接，最后到了白云观的老观主手里。
老观主的声音苍老而沉稳，带着岁月的沉淀。
“李……师叔。”
老观主犹豫了一下，还是用了一个同门的辈分称呼。
“晚辈白云观知微，斗胆请问师叔，关于甲申年间，八奇技的来龙去脉……”
“你想问什么？”李玄霄问道。
“那些绝技，是否……真如传言所说，是师叔您从全性妖人无根生手中所得？”
“是。”李玄霄回答得斩钉截铁，“我杀了他，东西自然就归我了。”
电话那头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这话说得太直接，太霸道，也太……李玄霄了。
老观主稳了稳心神，继续道：“那……师叔当年为何没有将这些功法归还各派？”
“归还？”李玄霄笑了，“当年你们全真内斗得跟乌眼鸡一样，龙虎山天师府自顾不暇，武当忙着清理门户。我把东西还给你们，是想看你们为了抢功法，打出第二次甲申之乱吗？”
“我留着，至少天下太平。”
老观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李玄霄说的，是事实。
“师叔教训的是。”老观主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变得恳切，“但如今时过境迁，各派凋零，传承断绝。晚辈……恳请师叔能以道门大义为重，将祖师绝学，完璧归赵。我等感激不尽！”
“可以啊。”
李玄霄的回答，再次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电话那头的老观主，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师叔此话当真？！”
“当然。”李玄霄慢悠悠地说道，“我留着这些玩意儿也没用，早就想找个机会还给你们了。”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
“刚才哪都通的赵方旭董事长，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李玄霄的语气变得十分为难。
“赵董特意嘱咐我，八奇技是S级机密，关系到国家安全，异人界稳定，严禁外传。还说公司会处理好各派的诉求。”
“你们也知道，哪都通代表的是什么。我虽然是个方外之人，但也是个守法公民嘛，总不能公然跟国家对着干，对不对？”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白云观的一众老道士，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李玄霄还在那“语重心长”地出着主意。
“这样吧，知微道长。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的根源，在公司那儿，不在我这儿。”
“你们呢，可以联合其他几个门派，一起去找公司谈谈心，聊聊人生，摆事实，讲道理。我相信，以赵董的深明大义，肯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只要你们能拿到公司盖了红戳的正式批文，证明国家同意你们收回传承。你们前脚把文件拿来，我后脚就把经卷给你们送过去，还包邮哦亲。”
“你看，我这个处理方式，合情合理吧？”
说完，李玄霄不等对方回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清心殿内，一片寂静。
诸葛煜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
澄真也是一脸的错愕。
还能……这么玩？
这哪里是解决问题，这分明是把一个烧红的炭球，精准地扔进了哪都通和整个道门之间的火药桶里！
李玄霄施施然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脸上挂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他走到殿外，看着远处云海翻腾，喃喃自语。
“狗咬狗，一嘴毛。”
“赵方旭，这份大礼，希望你喜欢。”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哪都通总部，赵方旭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他刚刚放下电话，另一部电话就疯了一样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正是白云观。
紧接着，龙虎山、武当、全真各派的电话，如同约好了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打了进来。
赵方旭看着那不断闪烁的来电显示，脸色铁青，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终于明白，李玄霄那句“高义”和“自有分寸”，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老狐狸！
他根本就没打算自己扛！
他这是要把整个道门的怒火，全都引到公司的头上！
“砰！”
赵方旭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张特制的合金办公桌，竟被他砸出了一个清晰的拳印。
办公室的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身影缓缓抬起头，那是徐四。
他看着暴怒的赵方旭，又想了想那个在三一门谈笑风生的李玄霄，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神仙打架。
这下，有好戏看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真正的风暴中心，三一门藏经阁最深处的某个秘密实验室里。
之前被诸葛煜嫌弃的那个原始冰人实验体所在的冰棺，不知何时，蓝光大盛。
刺骨的寒气弥漫开来。
阴影中，林凡的身影再次凭空浮现，他死死地盯着那具冰棺，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因为，在那层层冰霜之下，他看到了一张……
和他自己，一模一样的脸。